阿虎撓了撓下巴,回過神來,喃喃道:“好像是這麼個說法。”
丹妹撐着半邊臉,看了眼在前面講授棋經的長須老先生,轉過頭來困惑地道:“你們說,這朱啟師兄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挑戰曹監院呢?”
“不知道,”林奇搖頭,一臉不屑,“想試試自己幾斤幾兩呗,沒準兒,他想學陶師兄,以下克上,一鳴驚人。”
阿虎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回頭往學舍前方望去,還好講棋經的先生上了年紀,耳朵不大好使,沒注意到林奇剛才那番話。
“要說你幾次?别再提那人了!”阿虎沖林奇怒道。
丹妹也幫腔道:“阿虎說得對,你再不長點心眼,遲早被趕出棋院去。”
林奇“哼”了一聲,不服氣地别過臉去,趴在案桌上,不一會兒就響起了鼾聲。
坐在一旁的顔洵看着整張臉都埋在案上的林奇,沉起眉頭,目光嚴峻起來。
跟山組這些排在末尾的棋生一樣,風組林組也有好些人想不通朱啟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向曹景發起升組挑戰。
他的棋力很強這不假,但曹景那可是遠近聞名的大棋士,實力深不可測,在曹景面前,朱啟幾無勝算。
過不了幾天就是秋弈選拔賽了,有資格參賽的棋生無一不在專心備戰,朱啟卻偏去挑戰監院,是嫌自己實力太強還是已經準備得足夠好了?
“呵,依我看,那小子是自不量力,敢去找九品守拙的曹監院下挑戰帖。”
“照甯,看來他油鹽不進,還是不聽你們的話啊。”
夕食過後,陪伴武晴和陳钰雪前去梅館的路上,白森聽到有人在身後議論。
她回頭去看,就見幾個男子圍着沈照甯身邊,沈照甯一臉兇狠,道:“等過幾日謝兄出了醫館,我定要給那小子好看。”
白森故意放緩步子,落在那些纨绔子弟前面,這時,沈照甯才注意到有個一身習武服的短發女子擋在前路上。
他剛要開口喝罵,白森一雙清冷的眼睛已經盯住了他。
沈照甯立馬收口,臉上浮起一層懼色,轉回眼睛看着腳尖。
他身周的棋生多是那晚跟着他去洞牢鬧事的,這會兒見到白森,也是吓得閉口不語。幾人加快腳步,急匆匆從白森身側走過去。
白森心頭一陣舒爽,看來還是得用拳頭才能讓這些無法無天的小魔王長點教訓。
不過剛才聽沈照甯在說,等謝兄出醫館了還要去找朱啟的麻煩。
他所謂的“謝兄”,不消說,必定與他互為狼狽的謝瑜了。
白森決定好好關注着此事,畢竟在朱啟帶她去木屋的那天早上,她曾答應了老樵夫要護朱啟周全。
“阿白?”陳钰雪和武晴站在前方,回頭看過來。
白森跟上前去。
下午的棋技課,方殊隻在開始時宣布讓大家自行對弈便離開了,聽武晴說,三年來這還是第一次有棋生挑戰監院,二人之間的對弈是向全院公開的,棋師先生們都在忙着準備明日這場備受矚目的大戰。
“雪妹,朱啟這個時候去挑戰曹監院,是不是不太合時機啊?”武晴面有愧色,“唉,也是怪我,我就不應該讓你去找他說什麼升組對弈的事。”
“晴姐姐何出此言?”陳钰雪問。
武晴道:“你想啊,朱啟想要在曹監院手上赢棋,必定會使出渾身解數,說不定連他為秋奕選拔而準備的秘招都用上了,這不是便于其他參加秋奕選拔的棋生觀察他的棋路嘛?”
這話讓一旁的白森眉角一跳,細細說來,她才是最開始提議請朱啟去向曹景發起挑戰的。
“别憂心了,晴姐姐,”陳钰雪說,“你有所不知,就算我不去找朱啟說約戰監院的事,這幾日他可能也會把挑戰書貼呈上去。”
“哦?”武晴訝異道,“他,他怎會如此做?”
陳钰雪貼近過來,小聲道,“其實朱啟師兄對鴻清棋院多有不滿,他不止一次給我說,九品守拙又如何,隻要别給他上枷鎖,他定有一日乘風而起,壓過所有人,所以昨日我去找他時,隻是剛起了個頭,他就說他早就想約曹監院下一局了,眼下正是時候。”
“他真是這麼說的?”武晴眼中露出一絲欽佩神色。
“千真萬确!”陳钰雪極為笃定。
武晴輕聲歎道:“不想,朱師兄也是個心有壯志的人呐。”
“嗯,”陳钰雪也道,“落子無悔,朱啟師兄既已呈上挑戰書貼,無論對曹監院還是對秋奕選拔,我相信他一定都準備好了。”
這會兒在梅館中,幾乎沒有棋生還能認真下棋,大都在議論明天這場最強棋生和最強棋師先生之間的對決。
整個棋院就屬林組的權貴世家子弟最多,剛出醫館的沈照甯坐在梅館一角高談闊論,一群平時跟他走得近的纨绔圍在旁邊,聽他說朱啟也就能下這麼一局棋了,謝瑜不久就能康複歸來,到時候他們會去找朱啟好好算一算賬。
白森緊盯着他們,恨得牙癢癢,放在膝上的雙手在不知覺中握成了拳頭。
看來,是得找個武晴不在的時候跟陳钰雪商量商量,讓朱啟平日裡多同她們在一塊兒,免得再被沈照甯這夥人欺負。
白森從沈照甯身上收回視線,不經意間掃過窗前。
一個單薄的身影獨自靜坐在窗下,雙目低垂,看着擺在身前的棋盤。
是蘇婉玉。
她先執白,後執黑,将每一枚棋子都安安穩穩的落于棋盤之上。
棋館中嘈雜的話聲皆與她無關,她就在她的世界中平靜地下着獨弈,仿似坐在棋盤對面的不是虛無,而是另一個自己。
心中有山海,落子定乾坤,蓋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