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二,天蒙蒙亮時下起了秋雨。
“白姑娘呢?”武晴問道。
“她今日身有不适,我便讓她在寝房卧床休息,”陳钰雪道,“想來我們都在學舍或者棋館,身周有那麼多人,應該不會有事。”
此時大廣場上例行的聚集已結束,她們跟其他棋生一同往學舍走。
“曹監院那邊呢?”武晴還是有些擔心,此前曹景看在她的面上收回了對白森的驅逐令,但也要求白森必須時刻跟在陳钰雪身側,不得獨自行動。
“不礙事,”陳钰雪道,“要是真被監院抓到了,我大不了帶他去我和阿白的寝房看看真假。”
“雪妹想得周到。”武晴說着,又開始談起今天下午朱啟的升組測試。
“真沒想到,”陳钰雪慨然,“為了辦朱啟師兄的升組測試,整個棋院都停學呢。”
今天早晨聚集時,大廣場前方高台上不見曹景的影子,是趙知海暫行宣布事務一職,當他說到未時正刻開始朱啟的升組測試,全棋院停學半天時,大廣場上響起一陣驚歎聲。
“畢竟這麼多年了,還沒哪個棋生能出來挑戰曹監院嘛,”武晴道,“可能那些棋師先生也都想去看看最強棋生和最強教習之間的對局。”
陳钰雪蓦地想起什麼,抓着武晴的手臂道:“下午我們可得早些去天樞棋館,去得晚了,怕是沒有觀棋的好位置。”
武晴點頭稱是。
上午的棋經課一放,武晴囑咐她的侍女采蓮先回寝房,免得多占一個觀棋的位置,随後就與陳钰雪快步往風組二等棋生專用的天樞棋館走去。
天樞棋館位于棋館幽靜偏僻處,徐萬鈞身亡後,就隻有朱啟有資格使用這座棋館,往日裡除了他和幾個教習先生,這附近就見不到幾個人影,這天,卻好似整個棋館的學生都往這僻靜地湧來。
陳钰雪和武晴兩個嬌弱女子,再這麼用上腳力加快走,等她們趕到天樞棋館時,棋館門外已圍了不少人。
陳钰雪懊惱道:“我們還是走得慢了些。”
“我也沒想到,這場對弈竟能引得這麼多人來看。”武晴道,她身後的人不留神撞到她肩頭,她慌忙抓住陳钰雪的手臂,才堪堪站穩。
紛紛秋雨根本澆不滅人們觀棋的熱情,天樞棋館的大門還沒開,門外已是人頭攢動,後面又有不少棋生趕來,陳钰雪和武晴身周立起了密實的人牆,哄鬧聲震耳。
不隻是風組林組的棋生,就連火組和山組那些被視為末流的棋生也來了大半,天樞棋館門外隻是一片狹窄的空地和一條隻容兩人并肩行路的甬道,來了這麼多人,頓時擠得水洩不通,連棋館窗下的假山上都站了幾人。
棋院裡的雜役和負責秩序的教習先生顯然也沒料到這場對弈能吸引來大半個棋院的棋生,竟愣在原地,手足無措,稍微清醒的幾個先生也隻是随手拉了拉身前拼力往門前擠的棋生,并沒有進一步制止混亂的舉措。
陳钰雪和武晴在人堆中隻能緊緊拉住彼此,若一放手,就不知被人潮卷到何處去了。
就在兩人勉力支撐時,陳钰雪感到肩頭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過頭,就看到白森鎮靜的面容,那個打過幾次照面的顔洵公子立于白森身側,擡手擋開兩個要擠過來的棋生。
“阿白,你來了!”陳钰雪驚喜道,擠在人群中,她有些喘不過氣。
武晴看到突然出現的顔洵,即便已在人堆中被擠得焦頭爛額,眼底還是止不住亮了亮。
白森抓住陳钰雪的一隻手肘,冷靜道:“随我來。”
陳钰雪一隻手還抓着武晴,白森見狀,對顔洵道:“你拉住武小姐。”
顔洵沒多想,向武晴伸出手去。
武晴臉頰染上紅暈,松開陳钰雪的手,握緊了顔洵的手心。
四人兩兩成雙,在人群中往牆根挪去。
此時人堆雖然擁擠混亂,但沒有過激的舉動,見他們四人要走,沿途的棋生能讓的,都盡量挪了挪步子,讓出幾寸空間。
來到棋館的牆根,這裡的人群漸稀,他們逆着人潮往回走,不多時便脫離了人堆。
見還有棋生趕來,棋館門前那塊狹窄空地上的混亂進一步加劇,白森警覺道:“這樣的熱鬧别去湊,很危險。”
顔洵道:“若你們隻是想看棋,我帶你們去個好地方。”
他打頭往側旁一拐,走上一條小廊,武晴的手還纏在他手上,十根手指緊緊扣着,武晴緊跟在他身側,微低着頭,眼中有幾許眷念。
白森和陳钰雪快步跟上去,顔洵帶她們走到小廊盡頭,眼前是一片金桂樹林。
“走過這片林子,就能繞到天樞棋館後面去,”顔洵停下腳步道,“那邊有一座小樓,在閣樓上能一眼看到天樞棋館裡。”
“那還等什麼?”武晴拂開腮邊一縷被秋雨打濕的發梢,催道,“還不快走?”
話沒說完,她已當先走進林中,顔洵的手還與她牽在一起,被她一帶,腳步隻能跟上去。
陳钰雪看着前面兩人的背影,嘴角揚起,笑了笑,提起袍衫下擺追了上去。
反倒是白森落在最後,她回頭看看,哄鬧聲不斷從天樞棋館正門口傳來,根本無人注意到離群的四人。
她擡腳,踏上林中松軟的泥地。
今天清晨,棋院的晨鐘還沒響起之前白森就起來了,還在梳妝的陳钰雪從銅鏡裡看着她道:“時辰還早,可以再睡會兒。”
“不了,我要去一趟老樵夫那裡。”白森從水缸裡随意撲了些水抹在臉上,好讓自己清醒些。
“鐵叔?”陳钰雪回過身來,不無驚異地問道,“你去找他做什麼?”
“有要緊的事務要拜托他,”白森淡淡回道,“今天早晨你跟所有棋生去大廣場聚集,然後去上課,有那麼多人在,不用擔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