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清棋院的醫館毗鄰後院,是一座白牆灰瓦的大宅,裡面供養病的靜房不少,隻是靜房卻分外簡陋,除了一張木床和一套桌椅外再無其他。
此刻已是午夜,白森從小窗前回過身,看向木床上的女子。
陳钰雪靜躺在床上,發出清淺的呼吸聲,從下午時把她送到此處一直到此時她都在昏迷中。
棋院的醫工在陳钰雪來到醫館的第一時間就給她做了查驗,好在她并未受到火燒灼傷,隻是吸入太多濃煙,中了煙火毒,醫工給她十指放了些血,又調制了些麥門冬湯給她服下,便讓白森和于鐵把她送到靜房休養。
白森從窗邊走回,來到床頭,從陳钰雪額頭上取下濕麻巾,到一旁裝了半盆黃連水的木盆裡揉洗了一番,擰到半幹後重新貼到陳钰雪額上。
換完麻巾,白森到木桌旁坐下,一手撐着下巴,望着床上的陳钰雪,思緒回到下午時那場蹊跷的火災上。
她把陳钰雪獨自留在舊藏書閣還沒有多久,火就燒起來了,無論怎麼看這都不像是意外失火。
更離奇的是,趙知海怎會去到那小木樓中,最後落到個大火燒身的慘況。
難道說,是有人要對陳钰雪或是趙知海下手?
白森揉了揉發疼的前額,目光沉重起來。
徐萬鈞的死亡真相還沒查清楚,第二條人命又在她眼前葬送于火海,這鴻清棋院中究竟隐藏了什麼?
“唧唧,唧唧。”
窗外傳來兩聲蛐蛐叫,白森擡起頭。
那隻醫館靜房附近的蛐蛐又叫了兩聲,白森起身,走到窗邊,探出頭往外看。
是顔洵。
狼牙月挂在樹梢,不明不暗的月光透過金桂的枝丫,在醫館的白牆上投下斑駁樹影,顔洵就藏在樹影裡,英朗的眼睛與從窗内探頭出來的白森對視着。
距離很近,白森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小聲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沒吵醒她吧?”顔洵往木床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白森回頭看了眼,搖頭道:“她一直沒醒。”
顔洵道:“我是來找你的。”
白森料到他會來,今天下午的大火如此詭谲,他要是沒發覺有異,就不配談什麼登大理寺的狴犴榜了。
隻是沒想到他會無視棋院裡的宵禁,夜裡就來了。
白森開門見山地問:“是要找我說下午的大火麼?”
“對,”顔洵點頭道,“你也發現那場火有問題吧?”
白森點頭。
顔洵又道:“我發現一個地方,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現在麼?”白森一怔。
“更待何時?”顔洵直直地盯着白森的眼睛。
白森回頭又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陳钰雪,想着此夜棋院裡加強了防備,四處都是守衛,留陳钰雪在此應該不會有危險,便回頭來道:“那就快走。”
“好!”顔洵說着回身往醫館正門走去,他以為白森會從正門出來,便動身前去接應。
沒想到白森雙手一撐窗台,整個人直接從窗口躍了出來。
她雙腳腳尖落地,一如蜻蜓點水,若不是顔洵的潛行術造詣不錯,覺察到身後的輕小動靜後立馬轉身,不然白森緊跟在他身後他都發現不了。
“你是從窗裡出來的?”顔洵驚奇地問。
白森點了下頭,一身暗色習武服的她仿似夜色中的一隻黑貓。
顔洵深看了她一眼,不禁贊道:“身手真好。”
“别浪費時間了,”白森肅色道,“快走。”
兩人一前一後,循着牆根和陰影處穿過棋院。
這一日亦不太平,一個地位不低的棋師先生殒命于大火中,身為監院的曹景再次下令全院禁足,讓所有棋生比往日宵禁的時點提前兩個時辰回到寝房。
夜巡的守衛也比平常多了不少,好在白森和顔洵兩人身手都不賴,行在夜色中猶如兩條黑影,棋院裡的普通守衛根本發現不了他們。
轉眼間,顔洵已帶着白森來到一座棋館前。
昏暗的月光照下來,眼前這座拙樸的館室白森非常眼熟,她看向身旁的顔洵,确認道:“這是,天樞棋館?”
“正是!”
不多時前,搶着觀棋的寒門棋生就是在這裡圍攻沈家公子,也是在這裡,他們親眼目睹了一場燒死棋先生的大火。
當趙知海在火海中大聲呼救的慘叫傳到棋館中來時,所有人臉色煞白,驚恐到連氣都喘不勻,最後還是方殊先緩過神,拉上其他棋師把所有棋生帶回寝房。
暮色四合時棋院裡的仆役方才堪堪把火撲滅,舊藏書閣隻剩下滿地的焦黑炭灰,慌忙趕來的山長歐陽奕和曹景強令幾個下人前去尋找趙知海的屍身,那幾個下人壯起膽子,在灰燼中翻找了好一陣兒,才把一具已經燒得不成人形的屍體拖了出來。
白森囑托于鐵把陳钰雪送去醫館後就一直留在現場,看到趙知海已經碳化的屍體,她就知道在這第二個死者身上已經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