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綠葉與新芽有萬分不舍,哥譚持續了幾天纏纏綿綿的雨終于停了。濕漉的地面倒映出灰白色天際,積水與微風給倒影世界蒙上一層細碎的閃光。
晨光透過落地窗斜斜地灑進餐廳,将長桌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阿爾弗雷德端着托盤走出廚房。他将玻璃杯輕輕放在小格洛利亞面前,杯中的熱牛奶蒸騰起帶有甜香氣息的暖霧。
小女孩立刻放下正在擺弄的餐叉,雙手捧住杯子,鼻尖湊近熱氣深深吸了一口。
“牛奶。”她說。“M-I-L-K。”
“掌握得很好,非常棒。但早餐不是教學時間。”阿福道,“享用食物的味道吧,格洛利亞小姐。”
像這樣的日常已經持續了快一周。
阿爾弗雷德每天清晨都會坐在她身邊,用最标準的英式發音教小格洛利亞念單詞。她的學習速度驚人,短短幾天的時間已經能聽懂許多話,并用簡單的詞句與他們交流。
布魯斯偶爾也會加入。他坐在小格洛利亞對面,手裡拿着報紙,但目光時不時從哥譚日報上擡起,觀察她的反應。有一次,他放下報紙,拿起一塊曲奇餅幹,問她:“這是什麼?”
“曲奇餅幹。”小姑娘說,阿福沒有教過她這個詞彙,但她從他們的對話中學會了它。“怎麼拼寫它?”
布魯斯把餅幹給了她:“C-O-O-K-I-E。”
小格洛利亞重複了一遍,鼓着腮幫嚼餅幹,一縷黑發随着動作滑落到眼前。
布魯斯伸手想幫她撥開,卻在半空停頓了一秒——這個動作對曾經的格洛利亞太過親昵。但眼前的小家夥已經主動把腦袋湊過來,發絲蹭過他的掌心。
布魯斯将這縷黑發别在她的耳後,摸了摸她的腦袋。
孩童往往對他人的情感感知十分敏銳。
小姑娘繼續捧起了牛奶杯。她的目光落在杯中,若有所思。
小格洛利亞的詞彙量增長得很快,但她的句子仍然簡短。她很少主動提問,隻是安靜地吸收周圍的一切。有時候阿福也不知道她能聽懂多少,他是否應該再加快一些學習進度。
達米安在韋恩宅書房中翻找着能夠給小格洛利亞看的書。
提姆路過道:“你想在這裡找到四歲小孩能看的書是不可能的,達米安。”
“tt,”對方嗤了一聲,“難道我要去兒童書店給她找幼稚的繪本看嗎?公主和王子的童話故事?那種東西隻會讓腦子越看越蠢。”
達米安拿下一本認知心理學的入門書,翻了兩頁看到用了足足十章去講的雞尾酒會效應,又将其塞回了書架。
“……算了。”他說,清了清嗓子,“咳咳,德雷克,你有沒有什麼推薦的書?不要太蠢的。”
——
所謂雞尾酒會效應,是指身處嘈雜環境的人們,能夠在相同音量的信息裡選擇性分辨出特殊信息并做出反應,這些特定聲音通常是自己的名字或其他被大腦特别關注的詞彙。
在小格洛利亞抱着迪克給她買的玩具兔子走回卧室的路上,就在傍晚的白噪音中分辨出了自己的名字。
“……格洛利亞适應得如何?”陌生的女性聲音從聯絡器裡傳出,帶着一貫的慵懶。
格洛利亞的腳步停在了書房門口。她沒有穿鞋,光腳踩在走廊毛茸茸的地毯上。
“比預想中順利。”布魯斯回答,語氣平靜,“她學得很快。”
“當然,她一直都是這樣。”那個聲音輕笑,“你們有沒有給她起一個别的名字?”
布魯斯短暫沉默後道:“沒有。”
“嗯哼?有趣。”電話對面的聲音裡帶着某種微妙的試探,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格洛利亞這個名字不是我給她起的,那是她自己選的。我隻安排了莫特·奧斯汀的部分。你大可以從頭來過。”
布魯斯知道她想說什麼:“格洛利亞新的姓氏我們已經在商量了,塔利亞。”
塔利亞?
好熟悉的名字。
兔子玩偶差一點點要從臂彎裡滑落。
小格洛利亞抓緊了玩偶。她沒有像童話故事裡聽到秘辛的主角那樣“落荒而逃”,那會發出動靜而被發現。她隻是眨了眨眼,放輕了呼吸,低頭看着自己抓緊玩偶的手。
布魯斯道:“格洛利亞的含義是光輝與榮耀,我覺得很适合她。”
格洛利亞。
她默念這個名字,舌尖抵住上颚,像在品嘗某種熟悉的味道。
好像有一隻手輕輕在大腦裡撥過,讓她忽然間意識到這個音節組合不隻是用于指代某個人的名詞,詞彙本身在誕生于使用背後具有其他的複雜含義。
她選擇的名字。
小格洛利亞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但某種模糊的、遙遠的記憶在她腦海裡輕輕顫動,風吹動蛛網,有人在耳邊對她說:醒一醒。
她擡起頭,目光從自己的手上移開,看向書房的方向。
布魯斯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在這件事上有什麼想法,還是說建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