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森林。
烈火熊熊,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像是煉獄。扛不住高溫火烤,成片的樹木一顆一顆轟然倒地。
成群結隊的鷹鳥黑壓壓一片,朝隊伍橫沖過來。找準時機,鳥群便發出尖銳刺耳的噪聲,聲波漸漸,朝文欣編織的屏障襲來。
嘣!嘣!嘣!鷹鳥群大面積全力撞擊精神屏障,發出巨響。
文欣不堪一次又一次的強烈攻擊,體力不支,腳底發軟,身體開始搖搖欲墜。
江雄眼疾手快扶住文欣的肩,見她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細細密密的汗。江雄蹙緊眉頭。哪時看文欣這樣狼狽。
“雄哥我沒事……緩一下就行。”文欣努力站直起身,推開江雄的手,卻是一個踉跄,Luna趕忙張開翅膀抱住主人的腿,才幫文欣穩住身形。
幾個A級哨兵的狀态也并不好,緊抱腦袋,表情痛苦,拼命與精神圖景裡的雜念對抗。
鷹鳥見敵人毫發無損,又接二連三彙聚到半空,準備發起新一輪的進攻。
“向導素不夠用了,援軍呢?援軍怎麼還沒來?”江雄的眉頭緊皺,神色不安,語氣着急,“他們快要支撐不住了。”
“文老師已再次發過求助信息了,馬上就……”江恒急促回應。
“等不及了。”江雄出聲打斷兒子。他環顧四周,火越燒越旺,隊伍身處火海,濃煙遮眼,鼻腔裡滿是難聞的燒焦味。
而鷹鳥群又一輪聚集完畢,整裝待發,在半空盤旋着等待時機,就要向下俯沖。
見敵人無動于衷,鷹鳥群撲棱着翅膀,挑釁地發出尖叫,噪音争先恐後刺激着哨向們的耳膜。江恒感覺心髒一陣刺痛,腦袋一片空白,耳鳴,心悸,呼吸不暢。文欣再支撐不住,癱倒在Luna身上。幾個A級哨兵們抓耳撓腮,難耐地掐擰着自己的大腿。
江雄雙手握拳,指甲扣破手心,鮮血順着指縫流下,滴落在地,在泥土上暈開一朵朵血花,疼痛感讓他暫時靜下心下來。江雄轉過身,與兒子面對面,他的眼白閃爍着銀白色的光,擡起右手撫過兒子的脖頸,江恒身體猛地一抖,倏然回過神來。
“爸……”江恒虛虛地喊着。
精力的過度消耗讓江雄有些嘴唇發白,氣息也不是那麼穩,他順勢摸了摸兒子的臉,溫柔的,留戀的,不舍的。
“江恒……盡力給哨兵們做精神疏導……我去引開這些鷹鳥……”
戰場上的江雄總是堅定而冷靜的,這是多麼正常的一句話,江恒沒有細想,隻是朝父親鄭重地點了點頭,留下個利落的好。
語畢,江恒看見父親跟雄獅對視了眼,雄獅便發出震天響的陣陣吼叫,成片的樹葉都被吼叫聲煽動,發出整齊劃一的刷刷聲。像是蓄滿了力量,雄獅四肢蹬地,忽然失控地向鷹鳥群狂奔,而江雄亦同他的雄獅那般,亢奮的,暴躁的,發狂的,向那些鷹鳥沖去。
猛然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麼時,事情已成定局,活生生血淋淋地沖擊着江恒。
“不要!”江恒的聲音淹沒在槍林彈雨中,卻再也沒聽見父親的回音。
鷹鳥群的噪音對狂化的江雄夠不成威脅,正在不斷召集同伴向江雄沖去。江雄被鷹鳥包圍,他卻像一個不知疼痛、殺紅了眼的戰鬥機器,來者不拒,見敵殺敵。
槍聲,噪聲,獅吼,混為一體。
過了許久,渾身是血、千瘡百孔的江雄将步槍頂于地面,支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站立在成片的鷹鳥屍體之上。
江雄定定的看向眼前已淚流滿面的兒子,似乎許久都沒能這樣專注地看他。即使弓着背,也比自己高出了半個頭。
居然已經長這麼高了。
江雄卻突然感覺兒子變得很小很小,小到第一次牙牙學語喊他爸爸,然後又慢慢長大,會跟在他身後跑,會脆生生地說爸爸以後我長大了你要教我開飛機,會偷偷把自己的哨兵徽章别在胸口,說長大了要變成像爸爸一樣厲害的人。
他好想上前緊擁兒子,想給兒子抹掉眼淚,告訴他别哭,再不濟也想給兒子留下最後的微笑,要酷一點的。
但他太累了,身體飄飄然的。一旁的雄獅先他一步,身體漸漸變得透明,随着山間風,化作金星點點,飄揚而去。
雄獅羽化後的金星點點擦過江雄微微顫抖的手指,身體也變得越來越輕,輕到再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恰時,林間來了陣微風,江雄随風而逝,被山風安葬于這茫茫森林之中。
-
剛從直升機艙門走出,秦怿就被撲面而來刺鼻的血腥味,燒焦味,腐臭的屍首味沖得一陣反胃。
他環視眼前的景象,觸目驚心,腳像被灌了鉛,走不動路。
本是仙氣飄飄的南部森林一片狼藉,支離破碎的樹木,成片血肉模糊的鷹鳥屍體,哨兵向導們灰頭土臉的,全都癱倒在地。而江恒,則跪在一縷徐徐上升的金星點點跟前,像座雕塑,一動不動。
雲野是最快反應的,拍了拍秦怿的肩膀,低聲跟他說了句,“怿,無論發生什麼,都先冷靜下來。”又招呼來另外的兩位向導,前去幫哨兵們進行精神疏導。
而秦怿仍像被奪舍般,瞪大雙眼,直直地盯着江恒的背影。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
怎麼會發生狂化。五髒六腑像被人反複蹂躏,秦怿的呼吸都在抽搐,人也搖搖欲墜的。
大概是察覺到背後灼熱的目光,江恒徐徐轉過頭來,直直看向秦怿。
秦怿從未在江恒眼裡看見如此空洞的情緒,像一潭死水。他的世界灰茫一片,黯然無光。
時間似乎凝固在這一刻。良久,秦怿終于聽見江恒啞聲道,“你……是支援隊的隊長?”
秦怿木讷地回應,“是……”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話音剛落,江恒像是耗盡了全身力量,身體一歪,癱倒在地。
周圍的景象像是頓時失去了顔色,空氣停滞,時間靜止。秦怿的世界似老舊牆皮紙般一片一片脫落,遍地狼藉,最終轟然坍塌在這廢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