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的眼皮被白熾燈刺得一抖,迷迷糊糊間江恒擡手遮住眼睛,漸漸适應強光正要睜眼時,一道熟悉的聲音憂心忡忡地闖了進來。
“小恒你終于醒了!”
江恒聞聲偏過頭去,周秉正順勢将他扶坐起來,身體被擺正,視線逐漸變得清晰。
周圍是一片冰冷的灰白,他躺在一張床上,被大大小小的機械設備圍繞,不像在醫院,卻比醫院裡的設施更複雜嚴肅,那股熟悉的暈眩感油然而生,江恒掐了掐太陽穴,喃喃出聲,“周老師……我這是……”
“你突然出現情感超負荷暈了過去。不過,注射安神劑後已經沒事了。”
情感超負荷。安神劑。頭暈。
江恒努力去捕捉周秉正話語裡的關鍵字眼,可腦袋亂作一團,注射安神劑後的天旋地轉來勢洶洶,搜索枯腸,竟是什麼也回憶不起。
冥思苦想帶來的精神過載,頓時頭痛欲裂,江恒沒忍住嘶了一聲,“頭好痛……”
“小恒,你的精神力還是太弱,以後會給你增加訓練強度,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吧。”
“記住,隻有成為黑暗哨兵,才算是真正的強者。”
黑暗哨兵。真正的強者。
軍刀橫穿過戰力600的巨型黑寡婦,巨型蜘蛛霎時四分五裂,變成一攤爛泥倒在青綠色的血泊之中。
江恒淺灰色的戰袍上斑駁着泥濘的青綠色,突然像體力透支般,猛地一踉跄,刀柄從手心滑落,他在系統尖銳的警告聲中後仰,咚隆一聲直直墜地。
睜眼時是一望無際的灰白,昏黃的燈光漸漸透進眼睛,大大小小的光圈在視網膜上交相輝映,眼前仍是一片模糊,耳邊突然炸響一聲愠怒,“江恒你特麼真不要命了?!”
還未徹底回過神,江恒就被拽着肩膀提溜起身,米亞怒目圓瞪,“天天高強度訓練,還死活不進靜音室調養,得了,今天直接休克進急診室,你沒病吧?!”
【隻有成為黑暗哨兵,才算是真正的強者。】
【真正的強者是不會依賴他人的。】
江恒掰開掐着自己肩膀生疼的手,“這點強度不算什麼……是我的精神力還不夠強……還不能……”
“你特麼真有病是不是?!”米亞厲聲打斷他的話,掐住他肩膀的手死死不放,江恒推了幾下紋絲不動,便用上蠻力将米亞的五指向後掰,疼得對方龇牙咧嘴地松開手大喊道,“我們是哨兵,天生就精神力不穩定,但有向導啊!你用不着自己……”
“我不需要向導,也絕對不會跟向導結合。”江恒徑直打斷米亞,一字一句冷聲說道。
“你……”米亞被撲面而來強烈的精神力波動吓得向後退了一步,同性相斥,愣神半晌才讪讪開口道,“阿恒你怎麼……”
怎麼了。什麼怎麼了。江恒不明白是什麼意思。腦海裡的思緒簡單得很,僅有黑暗哨兵,訓練,強者,還有明天就要回家去給母親掃墓。
收拾回家的行李時,米亞亦步亦趨跟在江恒後面,隔三差五就擡頭打量他幾眼。
東南分部的宿舍比總部的小,一個人勉勉強強站得下,待到米亞第三次擋住江恒的路,江恒才啞聲失笑,“你收拾好行李了?”
“沒收。”
“沒收還在這擋我路?”
“怕你發瘋。”
見着米亞那一臉嚴肅,江恒一時覺得好笑,“我沒……”
話音未落,一道突如其來的黑影從行李箱的夾層中滑落,江恒定睛看去,是一張照片,他眼疾手快撿了起來。
照片裡的五個人站成兩排,米亞半蹲着,搶眼地對着鏡頭比了個大大的耶,樂得龇牙咧嘴地摟着雲野。江恒站在C位,左手舉着自己的A級哨兵證書,右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秦怿肩上,秦怿伸出右手比了個大拇指。陳一鳴站在江恒的左側,像為了對稱似的,伸出左手比了個大拇指。
那是江恒成年生日剛通過A級哨兵考核那天,江雄給他們拍的一張合照。自從母親意外離世後,江恒對一切承載着記憶的物品都格外留心,怕這些僅有的記憶也像人那樣,一不留神就要離他而去。
他摩挲着照片左下角的“5月10日”字樣,指腹漸漸向上,試探的,小心翼翼的,蹭了蹭秦怿的臉。
【送你的。】
【快打開看看。】
【記得你最喜歡海浪的白噪聲,我找人提取了聲紋……】
照片帶來的記憶像幻燈片,正一幀一幀播放着,突然一陣強烈而刺激的痛感穿過太陽穴,突兀地打斷了江恒的回憶,他猛地一激靈,像是病毒入侵般,雜亂的思緒撕開江恒的記憶,強行入侵。
【向導就是一群不靠譜的。】
【要不是秦怿失誤,也不會……】
【你父親也希望你成為更厲害的人。】
腦海裡的兩股思緒在瘋狂較量,腦袋一片混亂,太陽穴突突突地跳着,江恒眼前霎時忽明忽暗,他用力将指尖扣進手心,赤裸裸的痛感才讓他回過神來勉強站穩腳跟,他出神地盯着手中的照片,鬼使神差的,将照片撕開了一道口子,橫穿他和秦怿之間。
那道顯眼的裂痕讓江恒猛然一晃神,可也就一秒,那些流言蜚語又開始叫嚣,江恒咬着嘴唇哼了幾聲,“手鍊……手鍊呢……”
“你怎麼撕掉了合照?!”一道蠻力從江恒手中抽走照片,米亞不可置信地盯着江恒,“什麼阿恒你說什麼?手鍊?什麼手鍊?秦怿送你的手鍊?這這這!!!你脫下放桌上了!”
指腹頓時接觸到那摩挲過千百遍的聲紋,那股若有若無的薄荷葉氣息從指尖傳遍身體的各處。
【希望你哪天不舒服了,又沒法聽白噪音或是進行精神疏導的時候,看着它也能好受點。】
【小恒,哨兵是很危險的職業,爸爸隻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快樂。】
江恒像是如夢初醒,半晌才看清米亞手裡那張裂了個大口子的照片。
“我……”江恒大喘着氣,腦海一片空白,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剛才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江恒愣神看向米亞,對方惡狠狠地将聲紋手鍊拴在他的左手腕上,“以後好好戴着!别一摘了就發瘋!”
從市區開往墓園的車程差不多兩個小時,在米亞第三次拎起江恒的左手腕時,他終于忍不住出言打斷,“戴着呢。”
“真怪了,每次你一發瘋,隻有秦……呃隻有戴上這條手鍊才管用。”話音剛落,米亞趕忙打量了江恒幾眼,見他沒什麼異樣,才試探性地接話道,“話說,這次回來,你要去見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