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男人姿态松散,垂眸玩着手機,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祝今窈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當時腦子一熱就跟上來了,但真的和他碰了面,甚至處在密閉的空間裡,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就在她張嘴準備搭話時,電梯叮地一聲停下來,男人擡頭看一眼樓層,走出去。
她跟着下電梯,可能是一直不遠不近跟在他後面的緣故,一路順通無阻,進宴會廳也沒人攔。
剔透的燈飾墜在帷幔間,白蠟燭微微搖曳,賓客氣質儒雅,衣香鬓影,舉手投足間說不盡地優雅氣派。清新悅耳的古典音樂與冰塊、酒液各種細碎聲音交織,碰撞出融洽又疏離的氛圍。
沙發那裡有群公子哥朝靳淮招手,他不緊不慢地走到那群人身邊坐下,肩背塌進沙發裡。
唇邊挑着抹吊兒郎當的笑,松松垮垮的懶散架勢,卻格外吸人眼球。
祝今窈停在甜品擺台,瞥見他在一群人裡衆星捧月、一呼百應的樣子,心裡想起林澎說的“不合群”。
這個詞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
當時為什麼沒有懷疑呢。
手指搭在擺台上急促地輕敲,祝今窈搜腸刮肚地尋找能和他扯上聯系的辦法。倏地意識到什麼,雙手探進兜裡摸手機,想看看時間。
口袋空空,什麼也沒摸到。
表情一滞,立刻低頭翻包,翻到一半,盯着包裡的物品,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手機落在了出租車上。
“……”
怪不得下車的時候總覺得手裡少了點什麼。
祝今窈緩緩捏緊包帶,呆滞地思考了會,徑直朝沙發走去。
男人敞着雙腿坐在半包圍狀态的皮質沙發中央,他的前面是奢石茶幾,要去他跟前必須越過坐在沙發邊上的人。
她的目标很明顯,周圍其他人錯愕過後對視一眼,紛紛給她讓路,等着看戲。
祝今窈壓下内心洶湧波濤,深吸一口氣,微微俯身,客氣地對他說:“你好,我的手機落在出租上了,可以借你手機用用嗎?”
靳淮頭也沒擡,仿佛對這種套路習以為常,朝旁邊看戲的男人一點下巴:“手機。”
韓遲茗咂嘴,嘀咕一聲人家又沒問我要,從茶幾上夠過手機,解鎖,笑着遞給祝今窈:“用我的行不?妹妹。”
祝今窈心裡失落了一下,但也在意料之中,面不改色地朝韓遲茗感激一笑,接過手機撥自己号碼。
她笑起來眼睛變成月牙,裡面綴滿了燦爛的星星,韓遲茗不由得怔了怔。
小姑娘筆直地站在那裡,白色毛絨漁夫帽下一張空靈小臉,柔韌烏黑的長直發垂到腰際。
波西米亞白色流蘇針織裙外套,裡面是條純白镂空連衣裙,裙擺延伸至腳背,遮住一半細高跟。
長得不用說,極漂亮,一眼難忘的類型。而且,莫名有種熟悉感,好像在哪見過,韓遲茗眯了眯眼思索。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撥了五六遍沒撥通,祝今窈才想起她手機靜音了,不由得深深鎖眉。
把手機從耳邊拿下,瞥到屏幕左上角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就六點了。
她一驚,猛地攥了下指尖。
還和人約了飯呢。
頭腦風暴片刻,她先去找侍應生借了紙筆,憑記憶給林夏妤撥電話,問她要萬晴的手機号,又問萬晴要了卓衡的号碼。
一通奇怪的操作下來,連靳淮都擡頭看了她一眼。
“卓同學,幫幫忙了,你有靳崇的電話号嗎?”
聽到這,靳淮掀了下眼皮,拇指停留在屏幕上方,慢慢悠悠地将她上下審視了一遍。
他挑了挑眉,想起來了——
這不是鄭季清敲定的《遙遠星》蔚然的主演。前兩天他才看過她的資料,沒什麼名氣的新生代演員,因此他還一票否決了。
但鄭季清很堅持,也就作罷。
本人比照片更有靈氣。
韓遲茗顯然也聽到了,詫異地看靳淮一眼,隻見那少爺放下了手機,懶懶地抱胸看她,吊兒郎當地晃着一側腿,不知道在想什麼。
“……隻有微信?——那你能幫我在微信上問他要一下嗎?我有點事要找他,很急。”祝今窈說。
韓遲茗不禁覺得好笑,要聯系靳崇,還用得着這麼大費周折?這一沙發的人都能幫她的忙,尤其是離她最近的這個。
但見靳淮沒有多管閑事的意思,他也就沒敢聲張。
費了好一番功夫,祝今窈看着紙上的那串數字,重重舒了一口氣。
宴會廳音樂聲不大,但她聲音很輕柔,語調也綿綿的,說話聽不太清晰。韓遲茗眸光一閃,往旁邊挪,空出一大片位置,拍了拍沙發:“妹妹,坐這兒打,你這鞋穿着挺累的吧。”
祝今窈循聲看他一眼,目光順勢落在他手下寬敞柔軟的沙發坐墊上,那位置正好在他和靳淮中間。她頓時臉頰一熱,看了看靳淮,征求意見。
靳淮沒說話,但收了收肆意敞着的雙腿。
意思很明顯了,祝今窈不着痕迹地彎彎唇,拎着裙擺跨過他的腿,矜持地坐在沙發前端。
按照紙上的号碼撥過去,電話很快接通。
“不好意思,靳老師,我手機丢在出租車上了,我得去找一下。”祝今窈率先解釋,低頭□□裙子上的花紋,“這頓飯可能沒辦法吃了,我改天再請你吃飯賠罪行嗎?”
對面沉默了下:“你現在在哪兒?”
很有質感的磁性聲線,聲調壓得沉沉的,語氣沒有起伏,聽不出是生氣還是什麼情緒。很耳熟,但這個問題分走了她全部注意力。
“就是在,在——”祝今窈擡頭打量四周,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說宴會廳?那如果他問她來宴會廳幹嘛怎麼辦。
“在哪?”他又問一遍,語氣莫名嚴肅。
祝今窈咽了下嗓子,模糊地說:“在找手機的路上。”
對面停頓許久,輕歎口氣:“要我幫忙嗎?”
“沒事,不用的。”她抿抿唇,眼角餘光往旁邊一瞥,但坐得太靠前,隻能瞥見靳淮修長的腿。
對面沒再堅持:“找到跟我發消息報個平安。”
這聲音很好聽,也很熟悉,但好聽的聲音是有一定相似性的,比如都低醇幹淨、有磁性,腦海裡閃過無數合作過的男演員,祝今窈怎麼想都想不出來是誰,難受得像平時忽然哼起卻忘記歌名的歌,明明呼之欲出,又找不到方向。
挂斷電話,祝今窈下意識扭頭往靳淮那兒看一眼,見他一言不發地注視着她,目光裡含有審視,她睫毛輕微一抖。
悸動像漲潮海水,一陣陣沒過胸腔。兩秒後,她若無其事地轉回身,剛要把手機還給韓遲茗,想了想,又給自己手機撥了一遍。
這次接通了。
司機:“姑娘,我現在要去接個乘客,沒法給你送手機,一會兒我路過南延街,把手機放那條街的派出所,你自己去拿哈。”
祝今窈連忙道謝,說麻煩了。
把手機還給韓遲茗,表達感謝後,她扭頭看正低頭玩手機的靳淮,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的目光很灼熱,靳淮難得被人盯得心神不定,一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能找你朋友幫忙?像剛才那樣,打電話。”
祝今窈期盼地看着他,努力讓自己滿臉真誠:“我朋友都在忙,隻有接電話的空閑。”
“你的意思是我很閑了?”靳淮扯了扯唇,他現在懷疑手機是不是被她故意丢車上的。
祝今窈沒說話,隻眼巴巴地望着他,意思很明顯——“難道不是嗎”。
“……”
靳淮低下眼,繼續漠不關心地玩手機,她也沒說話,就坐在旁邊看他。過去十分鐘,靳淮受不了她了,準确說是受不了她的眼神,不耐煩地擡眼,撞上她乖巧無害的眼神,藏在毛茸茸的漁夫帽檐下,似乎顯得更柔軟了。
他喉嚨一滾,氣焰消失大半:“這裡這麼多人,你不能找别人?”
祝今窈巋然不動:“可是我不認識他們。”
“那你認識我?”
祝今窈沒臉沒皮地點點頭:“我們昨天晚上見過。”
靳淮看着她,腦海裡掠過模糊的畫面,表情漸漸變得複雜,那叫認識?
“我這麼漂亮,我怕别人對我圖謀不軌。”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不成功便成仁,祝今窈繼續沒臉沒皮。
靳淮倏地勾起唇笑了,眼神輕佻、不緊不慢地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遍,耐人尋味地問:“那你就不怕我對你圖謀不軌?”
而後他就看到她眼裡的光更亮了,臉上就寫了四個大字,求,之,不,得。
靳淮:“……”
燈光躍動在兩人眼睛裡,四周的暧昧氣息像絲線一樣緊緊纏繞拉扯。
“行了阿淮,你别裝了抓緊的吧。”感受到逐漸升溫的氛圍,韓遲茗翻個白眼,在旁邊幫腔。
緊接着其他人說:“妹妹你來的時機正好,他剛分手沒多久,正空虛呢。”
剛分手?祝今窈眼皮一跳。
靳淮懶得搭理他們,眯眼無聲看了她半天,面無表情地收起手機,拎過一旁的西裝外套站起:“去哪兒,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