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天氣相對溫和，許多路人都來爬山，吵鬧喧嘩聲不絕于耳。但可能因為她是演員練過台詞，口齒清晰，字正腔圓，聲音從一衆人聲中脫穎而出，直直鑽進他的耳蝸。

祝今窈給他講了她高中拉練的故事。路程很遠，又走又跑，她走到一半腿抽筋了，但是因為旁邊同學一直在跟她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所以她堅持到最後。

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就不會覺得這件事有多累。

靳淮聽完揚起唇角，覺得好笑：“所以，你到時候要我跟你聊天，轉移你注意力？”

“不是。”祝今窈搖搖頭，“我的意思是——”

貼在身上的暖寶寶效果正足，沖鋒衣也很暖和，圍巾裹住她的臉，她感受不到一點冷意和疲憊，心中隻有開心和亢奮。

“你在我旁邊，我的注意力就隻會在你身上。”所以不會覺得累。

她語氣認真平靜，靳淮側眸看她，她察覺到目光，仰起臉朝他微笑，帽檐下，彎成月牙的眼睛裡滿是真誠。

靳淮插在兜裡的手指微微一動，兩秒後，抽出手把她毛茸茸的帽檐壓下去：“看路。”

“哦。”

兩人沒再說話，一路沉默地爬到半山腰樞紐站，幾家林立的商鋪亮着燈。

靳淮去小超市裡買了兩瓶水，出來時瞧見祝今窈站在一個小攤前，握着一隻記号筆，正在祈願紅帶上認真寫字。

這裡有一棵根深葉茂的千年古樹，樹上挂滿祈願帶，一陣風吹過，絲帶在空中飄舞，壯觀至極。

靳淮走過去，一道陰影倏地投在紅絲帶上，祝今窈專心緻志寫完願望才注意到身邊站了個人，吓了一跳。

清晰地看到她身體猛一顫，靳淮笑了笑：“寫了什麼這麼心虛？”

“沒什麼。”祝今窈捂胸口緩一口氣。

靳淮輕挑眉，好奇地掃了眼她手裡的紅絲帶，上面隻寫着“天天開心”四個闆正的大字，不由得一怔。

願望這麼籠統的。

靳淮撐着腰，懶散地笑了兩聲：“這算什麼願望，我以為你要寫拿影後之類的。”

“這當然算願望啊。”祝今窈走在樹底下，踮着腳尖去挂絲帶，“開心很重要，這是我每年的生日願望。”

靳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樹枝太高，她伸直胳膊挂半天挂不上，他提提唇，一扯她袖子，把水扔給她示意她去一邊，輕松地把絲帶系在枝子上，打了個死結，懶聲道：“鄭導說得果然不錯。”

祝今窈一愣：“他說我什麼？”

昨晚好像發生了很多事的樣子。

“說你對演戲沒欲望。”靳淮拎過她懷裡的礦泉水，斜睨她一眼，擰開喝了大半，“我看不止演戲，你對什麼都沒欲望。”

祝今窈頓了頓，冁然一笑，手擡起朝他輕揮一下：“哪有，别把我說得這麼淡泊名利。”

靳淮：“……”

真是給個梯子就爬。

祝今窈背起手，低頭掂踮腳，整張臉幾乎被圍巾和帽子藏起來，輕聲道：“我還是有欲望的。”

“什麼欲望？”靳淮把瓶蓋擰上，感興趣地随口問。

祝今窈不說話，仰起下巴，擡起一雙水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明半暗的燈光中，他的表情不太清晰，但能看到他流暢的臉部線條和輕微滾動的喉結。

“……”

靳淮低頭看見她眼神，頓時明白她的答案，疏懶地一笑。

周圍逗留的遊客休息完繼續爬山，紛雜的人聲變小，風聲卻變大了。兩人額前黑發被吹起，眼神在幽暗和冷風中赤、裸、裸地纏繞交織，空氣中仿佛有小火花噼裡啪啦炸開的聲音。

“累嗎？”

半晌後，靳淮先打破沉默。

祝今窈回神，掃視一圈，發現這裡基本沒人了，轉頭看向登山道說：“不累，我們繼續走吧？”

可能是跟他一起爬山，她内心滿滿都是激蕩，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累。

祝今窈捏着礦泉水瓶往山道走，靳淮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走了會，一直低頭看路的祝今窈想起件事，擡起臉回頭看他：“對了，你昨晚不是答應我不跟别人說——”

她聲音忽地一顫，話硬生生卡在嗓子裡，身體很明顯地晃了一下，斜後方一直看着她的靳淮及時地大步向前扶住她，摸到滿是汗的手心，他稍微一怔：“怎麼了？”

祝今窈微微張着嘴喘氣，不語，靳淮順着她呆滞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一座詭異且龐大的山頭，周邊的雲霧将它環繞。

察覺到她的手緊緊攥住他的手，一片潮濕，他緩慢地低頭看她：“你不會是有巨物恐懼症吧？”

祝今窈沒聽見他說什麼，隻覺得心髒一停，喘不過氣，感覺那座山下一秒就要坍塌朝她砸過來，把她給吞噬，這種壓迫感很可怕，讓她全身麻痹又無力。

五六秒後，她動了動眼皮，松開他的手，努力調整面部表情：“沒事，我就是忽然被吓了一跳。”

靳淮看着她的表情，心中有了判斷，她絕對有巨物恐懼症，但是症狀可能沒到最嚴重的程度。

“走吧。”祝今窈全然沒了剛才的心情，那座山像恐怖的怪物一樣盯着她，很詭異很陰森，她很不安，步子都加快不少，心想等走完這段山路就看不見了。

恍惚間，一隻寬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靳淮不動聲色地走在她外面，高大的身形擋住她的視線。

“不看，會不會好點？”他問。

祝今窈雖然還害怕，但已經恢複了理智，低頭看兩隻交握的手一眼，一股帶着暖意的電流竄到心頭，那股無力感壓下去不少：“會的，謝謝。”

她忽然就靜了下來，從内到外的安靜，眉眼像澄淨的湖面，靳淮第一次見到她的另一面。手裡握着隻汗涔涔的小手，他卻沒覺得有多難受，心裡反而有些柔軟。

“要不要我幫你轉移一下注意力？”靳淮低頭看她。

“什麼？”祝今窈神經緊繃，一時沒反應過來。

“閉眼。”

話落，他側身面對她，另一隻手從圍巾裡捧起了她的臉，俯身吻了下來。

驕矜張揚的眉目在視野裡緩慢放大，祝今窈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唇瓣相觸的那瞬間，閉了眼。

有遊客爬到這裡，瞧見站在石階上接吻的兩個人，笑着路過。

聽到腳步聲，祝今窈紅着耳朵推開他，低下頭，秀窄臉頰埋進圍巾裡躲避視線，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慌亂間，甕聲甕氣地随意找個話題：“這，這個流程好像不太對。”

她的聲音都是抖的，靳淮輕笑了下，垂眸注視着她撲閃的睫毛，聲音略微沙啞：“什麼流程？”

祝今窈的注意力确實被轉移了，心髒砰砰跳個不停，欲言又止地咽咽喉嚨，捏緊礦泉水瓶，心慌意亂地拉着他繼續往前走：“我們走吧，不要擋道。”

靳淮又問一遍：“什麼流程？”

祝今窈沒回答，反而悶悶地問：“那你現在是不是我男朋友了？”

靳淮眼尾稍擡，也沒回答：“你這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怎麼是這個反應。

“開心。”

夜深了，寒風吹過，枯枝簌簌作響，山道上遊客不多不少，距離他們不遠不近，兩個人自成一個小世界，祝今窈低着頭說：“可是我都還沒有做什麼……”

“哦，影響你發揮了是吧？”靳淮覺得好笑。

“……”

這和她想的不一樣，她原本是想無孔不入慢慢侵入到他的生活裡，但沒想到這場持久戰這麼快就告捷，短暫沉默後，她問：“你為什麼喜歡我？”

“你這麼漂亮。”靳淮浪蕩地勾着唇角，半真半假地說，又或者是在逗她，“喜歡你是件很正常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