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直截了當,沒給她任何做心理準備的時間,祝今窈來不及做表情管理,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看看靳淮,再看看靳崇。
她一瞬間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深吸兩口氣平複震顫的胸腔,伸手支起臉,歪頭看靳淮,聲音輕到隻能看口型去辨認:“你不是說他是你偶像嗎?”
“我也沒說錯啊。”靳淮挑眉欣賞着她震驚的表情,笑着一聳肩。
祝今窈心亂如麻,腦子處于宕機狀态,不知道該說什麼,騰地站起身,指指自助餐台,決定暫且逃避一下:“……我,我去拿點東西。”
慌亂離去,她停到一個被大理石台柱遮擋的餐台旁,心不在焉地彎腰拿出個盤子,胡亂想着——
離譜,她當初怎麼會相信靳淮說的話。
明明就一個姓氏,星舟還投資出品了靳崇的小說,還有那張校園卡……
明明就那麼多巧合。
但他們倆長得一點都不像,而且靳淮也是江大畢業的,最重要的是,她從來沒在小區樓道裡見過靳淮。
他都不去找他哥玩的嗎?
腦子靈光一閃,蓦地想起她站在靳崇家那面書牆,捧着星舟紀念冊時的對話。
“你在星舟工作嗎?”
“弟弟的公司。”
原來他早早就告訴她了。
但當時她隻以為他弟弟是星舟普通的員工,沒想到是老闆哪。
心事重重地夾菜時,頰邊一縷頭發掉下來,祝今窈把頭發捋耳後,後知後覺地感到尴尬和難堪。
蒼天啊,她不僅和男朋友哥哥假扮過男女朋友,還和他暧昧地當過一陣子網友。
祝今窈覺得她沒法再面對靳崇,也沒法回到那張桌子。
好難。
……
“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餐桌這邊,靳崇顯得鎮定很多,慢條斯理地進食,神色平淡地看着靳淮。
靳淮望着祝今窈消失的地方,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勾了勾唇,而後随口答:“就這兩天。”
靳崇握筷的手停頓一下:“你的感情生活我不想多過問,但是,今窈現在是我組裡的女演員。”
靳淮正過頭看哥哥,明了地點點頭,不甚在意:“我知道,狗仔拍到了買下來就是,不會影響電影聲譽的。”
這時侍應生開始上餐,等餐上完,靳崇隔着熱氣看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面。
“我的意思是,談可以,但是好好談,别做對不起人家的事情。”靳崇沉聲道。
靳淮稍微有些錯愕,似乎沒想到他哥還挺袒護她,一想,靳崇以前好像也說過類似這樣的話。
在很久之前,他還沒有走出上段感情,就潦草地進入下段感情時。
靳淮喝了一口水,漫不經心地轉着玻璃杯,笑了下:“不會的。”
“最好是。”
話音剛落,祝今窈一臉平靜地端着盤子回來。
靳淮放下杯子,下巴朝桌上的菜一點:“你點的餐都上齊了,快吃吧。”
祝今窈盡量放平心态,朝他笑一下,邊吃,視線邊悄悄打量兩人。
真的不怪她猜不出,他們長得就完全不一樣。雖說都是骨骼感強、眉眼深邃的濃顔,但一個嚴冷硬朗,一個精緻驕矜。
打量間,不經意和對面的男人視線交錯,漆黑的眸子像是一片深沉大海,她不着痕迹地迅速挪開目光。
吃完飯,一起走出餐廳,祝今窈慢吞吞落在兩人後面。
事情不知怎麼就演變成靳崇和她一起回溪台,身為監制,他要确保電影每個環節不能出錯,租借場地、道具每一項都要過眼,比她忙得多。
祝今窈坐上他的車,系上安全帶,覺得應該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車廂内彌漫着詭異的靜谧。
靳崇能感覺到她餘光三番五次地朝他瞥過來,一副很糾結但開不了口的樣子,不由得張了張唇:“在想什麼。”
祝今窈望着前方的車,低頭輕喃:“沒什麼。”
“覺得尴尬?”他先點破。
祝今窈稍稍一愣,随即點了下頭:“……嗯,你不覺得嗎?我們現在這個關系。”她覺得他心裡承受能力挺強的,這麼巧合的事情他竟然表情都不帶變一下。
靳崇手搭在方向盤上,等綠燈期間看過來,意味不明地說:“那你可以和他分手。”
祝今窈輕啊了一聲。
“或者退出這個電影,再搬出九鏡水岸。”靳崇凝視着她。
祝今窈沉默幾秒,似乎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下,故作輕松地微笑:“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尴尬啊。”
靳崇語氣平淡:“那就好。”
過了片刻,就在祝今窈覺得稍微自在點兒的時候,又聽他問:“你要找的人就是靳淮?”
雖然是疑問句,但他的話音笃定,給人種看透一切的感覺。
祝今窈睫毛一顫,低低地嗯了聲,怕他又提起之前認錯他的事,趕忙說:“你不是說那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嗎?”
靳崇:“我也沒說什麼。”
祝今窈抿緊唇瓣,不說話了,心裡湧動着異樣的感覺。每次她一覺得面對他輕松點兒,他就總是輕描淡寫地讓她心裡重新變得不平靜。
車子來到劇組租借的酒店,兩人下車道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
蔚然是個擁有強烈反差的角色,外表純粹無暇,有種涉世未深的天真,實則聰明果斷、戰力逆天,打起架幹脆利落,天真與強大并存。
又是一天的體能與動作練習,祝今窈拖着酸痛的雙腿,接受了近身格鬥訓練。
臨近中午去上洗手間,與許苡微不期而遇。自進組集訓以來,兩個人秉持着見面不搭理的原則,但許苡微自那天劇本圍讀起就變得很奇怪,總是用銳利不善的眼神看她審視她。
不過這兩天許苡微的心情似乎好了點,又恢複到以前的狀态。
祝今窈隻覺得這女人莫名其妙,其實除了校園牆微博超話總是在比較她們外,她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矛盾,甚至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洗完手,餘光往外一掃,看到許苡微若無其事地進了亓硯的休息室,她表情一頓。
回憶了下,那天劇組聚餐,玩遊戲他倆對視的時候,就有點小火苗在了。
祝今窈斂下睫毛,揮走思緒,這跟她無關。
冬天的夜總是降臨得很快,結束工作,祝今窈才有空看手機。
剛打開手機,屏幕上就湧出條消息,靳淮說在酒店外等她。
她捧着手機笑了笑,邊纏圍巾邊往外走。
靳淮的車就停在荒涼蕭瑟的幹枯行道樹下,紮眼得很,祝今窈渾身的疲憊好似一掃而空,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聽見靳淮說:“你坐後面吧。”
祝今窈愣了一愣,倒也沒說什麼,關上門。
敞開後面的門,才發現後排有人。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夜色中看不清晰長相,但輪廓清秀漂亮,一身精緻名牌。
拉開門的下一秒,女孩就熱情地主動介紹:“你好呀姐姐,我是程念爾,可以叫我爾爾。”
“我妹。”靳淮口吻随意地補充句。
祝今窈目光一晃,借着慘淡的路燈看了看她,女孩年紀确實有些小,剛成年的樣子,她俯身鑽進車廂,也簡單介紹了下自己。
靳淮好像并不着急開車,雙臂環胸靠着椅背,左手夾着隻煙,車窗全降,胳膊肘搭在車窗上,懶洋洋地開口:“你說你非要來打擾我們幹嗎?”
“誰讓你發朋友圈秀恩愛!”程念爾笑嘻嘻,十分自來熟,“姐姐你長這麼好看審美不太行啊,要不要我給你介紹更好的?”
靳淮從後視鏡觑她一眼,漫不經心道:“下車。”
與此同時,祝今窈:“好呀。”
靳淮頓了頓,視線移到她臉上,眯了眯眼:“你們倆一起下去。”
祝今窈戰略性咳嗽一聲:“開玩笑的,我哪裡舍得。”
車廂裡的粉紅泡泡都快溢出來了,程念爾來回看看兩人,抿唇笑笑,問祝今窈:“加個微信?窈窈姐?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祝今窈從包裡摸出手機:“當然可以。”
掃碼後,看到她的昵稱是爾朵,大腦裡忽然閃過一行字,驚奇:“我知道你。”
程念爾從手機裡擡起頭,音調上揚疑惑地嗯了一聲。
祝今窈:“就是熱搜,什麼買了十萬本靳崇的新書。”
程念爾彎着眼哦了聲,謙虛地擺擺手:“我花錢買的熱搜啦。”
“……”
想起當時還因為這條熱搜吃過醋,祝今窈看着她,一時間耳根有些發熱。
靳淮抽着煙,無所事事地聽着她們聊天,習慣性瞟一眼酒店前停車位上停放的庫裡南。
這時,庫裡南車燈忽然亮了下,靳淮目光停滞,喊了他一聲。
“哥。”
剛握住車把手的靳崇手一頓,往這邊看一眼,走過來。
靳淮打開車門下去,把煙蒂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裡,雙手撐腰和他說話。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身形都高挑出色,路人目光頻頻投向他們。隔着車窗,祝今窈默默地注視着兩人,心裡終于有了點他們是兄弟的實感。
路邊車流聲喧嚣,靳淮的聲音模糊地飄進車窗:“……工作結束了沒?一起去喝一杯?”
“你們好好玩,我就不去了。”靳崇說。
程念爾坐在離他們更遠的那一側,想要跟他們說話,必須越過祝今窈。她往祝今窈這邊湊了湊,祝今窈見狀往車窗靠,給她留出更大位置,程念爾搖下車窗:“靳崇哥一起呀,我哥也在。”
靳崇循聲看過去,恰好看到祝今窈若無其事地移走視線。
程念爾繼續道:“我們很久沒見了哎,上次見面還是去年除夕呢!”
“你不去的話,我們會在背後講你壞話的哦!”
不知哪句話讓他改變主意,靳崇笑了笑,應了句:“走吧。”
靳淮:“坐我的車吧。”
靳崇沒反對,繞過車頭,拉開副駕門。
冷空氣混合着清冽清苦的氣息飄過來,祝今窈輕微一吸鼻子,就在她猶豫要不要和靳崇打個招呼的時候,程念爾繼續跟她聊天:“對了,你演的是蔚然吧?”
車子緩慢駛進主路,祝今窈點點頭,程念爾握起了她一隻手晃,眼冒星星:“蔚然可是我最喜歡的角色,沒有之一,她真的超厲害。”
想起什麼,她開始翻手機相冊:“對了我給你看看我存的蔚然同人圖。”
“好呀。”祝今窈沒想到她還是忠實粉絲,專門建了一個相冊存各種同人圖,看了幾張,連聲驚歎,“這畫的好好。”
兩個人顯然話都不少,在後排捧着手機左一句右一句。劃着劃着,冷不丁翻到一張截圖,一篇滿是字的文。
“啊,這個就是——”程念爾輕咳兩聲,用氣音小聲說,“蔚然和雲折的同人文,超級帶感,你快看!”
其實不用她說,祝今窈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看到标題“籠中鳥”後面帶着的“h”,以及文字裡帶有各種不太适合和别人一起觀看的字眼,默了默。
奈何車廂裡實在太安靜,就算是氣音也完全無所遁形,坐在副駕的人倏地出聲:“什麼帶感,給我看看。”
“沒什麼。”程念爾又咳了咳嗓子,從後視鏡裡撞上他漆黑的眼睛,下意識伸手遮擋住手機屏前端,心虛地低頭,“就是一張圖而已。”
祝今窈一掀唇角,不着痕迹地轉移話題:“他們倆好像沒感情線吧。”
“同人嘛,瞎編的。”程念爾聲音更輕,“囚禁play,這種高嶺之花瘋批起來超帶感,有沒有?”
靳淮握着方向盤,慢條斯理地看向後排湊得很近的兩個腦袋:“程念爾,都能聽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