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文跟陳貳今瞞得緊,付蝶把意思傳達之後,倒是說要找地方聚聚,也不是需要嚴肅正經的事情,付蝶索性把他們約在一家雲南菜館。
這家菜館門前是古樸的黑漆立柱,上面還挂着倆黃紙黑墨的燈籠,還挺有意趣。
胡家文和餘曆住在城裡一家條件還不錯的酒店,他倆到得比付蝶和沈田早,付蝶下了車就遠遠看到坐在窗邊的胡家文和明顯比他體積大的一個男的。
“這看着确實不太像嫂子。”他進去前和沈田咬耳朵。
菜館裡蒸騰的霧氣裹着菌菇和木姜子的香氣,老式吊燈在胡家文眼睫投下晃動的陰影。幾人已經靜默地坐了好一會兒,他攥着竹筷的指節發白:"我爸真說實在不行...能帶餘曆回去?"
"原話是'全當多了個兒子'"付蝶來之前還特意去看了胡大正,他舀了勺西紅柿炒蛋,番茄汁在瓷勺邊沿顫動,“你知道我也剛回來,我去的時候胡叔蹲在葡萄架底下擇菜,擇着擇着突然問我...”
他為了緩解氣氛,故意模仿老人沙啞的腔調,“小付啊,你說現在年輕人處對象,是不是都得要個儀式?”
“你說他這啥意思?你倆又不可能辦酒席,那就是讓你倆起碼回去吃個飯,”付蝶用夾子翻了翻松茸,“反正我是這麼理解的。”
沈田忽然在桌下碰了碰付蝶的膝蓋。玻璃轉盤映出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這人總這樣,像守着什麼秘密的蚌,付蝶心想。
但此刻他顧不上深究,胡家文泛紅的眼眶讓他想起高二那年暴雨夜,渾身濕透地砸開他家窗戶說要去外地打工,讓他别把請書給梁香了。
"餘曆他..."胡家文嗓音像浸了梅雨季的棉絮,被愛人覆上來的手掌熨平了褶皺。始終沉默的男人第一次開口,腕間黑繩上的玉珠碰出清響:"去年除夕我和家文本來打算回來。"
“但那時候鬧了矛盾,差點就走不下去了。”男人垂眼,每次他提起這件事,胡家文就受不了似的握緊他的手腕。
滿室喧鬧突然在他們周身有些凝滞。
付蝶看着餘曆用消毒巾慢條斯理擦淨剛才被胡家文打到地上的筷子,夾起涼拌木耳放進沈田碗裡。
"當時我其實一路跟着家文回來過,甚至到得比他還要早,家裡玻璃上結着霜,老爺子在廚房門口包餃子,我站在馬路對面數,他半小時擡頭看了十七次門口。"餘曆說。
沈田的茶杯沒拿穩,"當啷"磕在骨碟上。
付蝶起身拿來大麥茶對面兩人一人倒了一盅。
沈田扭頭,發現對方不知何時湊近,衛衣繩子蹭着他後頸絨毛:"要不要添茶?"付蝶低聲問,睫毛在眼下掃出小片陰翳。他總在這種時候露出某種近乎溫柔的神情,沈田喉結動了動,突然覺得空調開得一點都不給力。
"後來呢?"付蝶落座後出聲,沈田才發現自己也差點把這個問題問出口。
餘曆正給胡家文碗裡的黑魚挑魚刺,聞言輕笑:"後來我回到城裡買了份餃子當夜宵,老闆看我大年夜一個人可憐,多給了我半斤酸菜餡的。"
他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碰着陶碗,"結賬時說,吃不完可以凍起來,等...等媳婦回家加熱。"
胡家文猛地站起來,竹椅在地面劃出刺響。付蝶看着他沖進洗手間的背影,後知後覺發現餘曆手背爆起的青筋——這人始終用最平淡的語氣,講着最驚心動魄的故事。
"他一個人……可以嗎?"沈田忽然問。
付蝶看了看擔心卻沒跟過去的餘曆,搖頭,兩人有自己的相處方式。
他夾起烤得滋滋響的菌菇:"當年他爸抄着擀面杖追了他三條街,最後還不是偷偷往他書包裡塞消炎藥。"
油脂順着筷尖滴落,在桌布上暈開暗色痕迹,"胡家文這人,眼淚總背着人流。"
付蝶突然伸手點了點自己嘴角:"碳灰。"
沈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嘴角有東西,付蝶看他拿紙巾半天越抹越亂,無奈地往他臉上蓋了一張濕巾,三兩下給人擦幹淨。
餘曆看着他們的動作神情,有些啞然。
正巧他的手機在此時亮起,鎖屏照片是胡家文頂着一個愚蠢的狐狸毛絨帽。
他按滅屏幕起身:"我去結賬。"經過付蝶身邊時頓了頓,“家文說這是和朋友的約定,脫單的得請吃飯。”
他走了一會兒,付蝶咬了一口脆嫩的牛肝菌,跟洩憤似的:“靠,老胡還跟我炫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