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蘭吟揉了揉額角,提着小藥袋一路走回去,開門後準備先去洗個澡,然後低個頭的功夫就發現了哪裡不對。
他回到門邊,那扇立在門後的落地鏡子前,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灰色物質,非常輕,随着聶蘭吟的走近,那些灰色的東西被他帶過來的微風吹得到處亂動,然後又飄飄忽忽的落回鏡子前。
他皺着眉頭,用手指去撚起一點點,仔細查看。
是灰。
細細碎碎的,薄紙燃燒過後留下的那種灰,呈分散狀,很均勻的鋪在鏡子前。
聶蘭吟低頭看了看門縫,又看了看這些灰,最後拿掃把來把它們都掃進了垃圾桶裡,回身去洗澡。
隔壁小孩今天一直在哭,女人訓斥的聲音不絕于耳,譴責哥哥的小氣,什麼事都不肯讓着弟弟,這也要争那也要搶的,一點都不像個哥哥。
“這麼......小心眼....男孩子,你應該......”
聶蘭吟開着花灑,無意去聽隔壁這家人對小孩的教育,他打濕自己有點過長的頭發,思忖什麼時候有空去把頭發剪了,扭頭去拿自己擱在窗台上的洗發水,扭個頭的功夫忽然隔着窗戶看見了一個被對面陽台的光線打在他窗口上的,一動不動的人影,似乎正在盯着這邊。
聶蘭吟的呼吸不自覺粗重了些許,等他再一眨眼,那人影并沒有一動不動的看着這邊,而是有個男人在陽台上收衣服,一直在晃來晃去,偶爾在和他的老婆說一兩句話。
聶蘭吟的單間雖然不大,但是因為和隔壁樓貼得太近,所以床尾那個曬衣服的窗口鄰着那戶吵鬧人家的陽台,衛生間這邊的窗口則是鄰着另一戶人家的陽台,住的似乎是一對夫妻,偶爾才能聽見他們下班回來後傳來的交談聲,平時工作日時間那裡都是很安靜的。
聶蘭吟捋了把頭發,快速洗完澡出來,因為門口旁邊有個插座,所以他站在門邊吹頭發時,才聽見了隔壁403發出了一點極其細微的出門聲。
聶蘭吟心頭湧上一絲淡淡的奇怪。
他們這裡的樓層,因為樓梯面積十分狹窄,所以402和403是并排面對樓梯的,而404和401則是在它們的兩側面對着面,也就是說,如果403的住戶這時候出門,隔着一扇門,他們現在相距也不過一步路的距離。
可是他聽不到403住戶的走動聲。
在這裡住了半個月了,他沒有聽到過403傳來過任何裡面一絲一毫的響動,但他卻能夠确定403裡面是有人在居住的。
頭發吹得差不多了,聶蘭吟放下吹風機回床上坐着,能夠看到外面的聲控燈卻一直在亮着,按理說,有人經過并離開之後,三十秒内這個燈就會暗下來。
可是現在快要兩分鐘了。
聶蘭吟打開電腦看了會兒郵箱,再扭頭,聲控燈透過門縫傳進來的那一絲光亮已經暗下去了。
他沒發覺自己那一刻登時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出門前他特意看了看自己的門外,外面的地面是幹幹淨淨的,什麼灰也沒有。聶蘭吟隻得暫時按下心頭的疑惑,趕着時間去上班。
事情過了兩天他就忘了,公司最近業務不錯,所以他們也跟着忙了起來,八個小時似乎并不夠用,但是公司卻又不提倡加班,加班需要提前向很多領導提交申請。
這相當于逼着他們把過量的工作量壓縮在八個小時内完成,一整天都基本停不下來。
下班後拖着身體回到小房子裡,聶蘭吟也提不起什麼心思去找兼職賺外快了,每每回來後他都是第一時間掏出電腦把未完成的工作做完,才有時間去解決自己的晚飯問題。
今天回來後發現門底下又被塞了一張小紙條,寫着免費wifi,手寫内容和他上一次收到的紙條一模一樣,聶蘭吟想也不想,直接把它掃進了垃圾桶裡。
這幾天開門後都會發現門底下有一點點細碎的灰,但是門外又沒有任何灰的痕迹,聶蘭吟想了想,覺得可能是風向的問題,從402灌進去的風通過打開的門吹進樓梯間,因為狹窄逼仄的樓梯間裡沒有窗口可以透風,所以風就從他的門縫底下經過他的房間出去,也就把這些灰都帶進了他的門裡。
這麼一想,聶蘭吟也就沒有管太多,每天有灰的話掃掉就好了,反正也隻是一點點而已。
就是塞進門縫底下的紙條多少讓他有些惱火,也不知道是誰塞的。
從開始的六七天一次到後面的三四天一次,每回都是趁着他白天出去上班不在的時候偷偷塞的,所有紙條無一不是一模一樣的手寫内容:免費wifi後面加一串字母和數字。
午休時間,聶蘭吟趴在工位上小憩,在鬧鐘響起之前,他被許芝小聲搖醒了。
之前看聶蘭吟咳嗽好心給過他一闆感冒藥的中年男同事已經離職了,聽說是覺得精神不太好回了鄉下修養,然後換到聶蘭吟工位旁邊的人變成了許芝,許芝說空調口對着他的工位吹得他不舒服,想換到聶蘭吟旁邊來,沒人有異議他便馬上把自己的東西搬了過來。
這會兒因為還有十來分鐘下午才上班,所以許芝聲音放得很小:“蘭哥,蘭哥,你做噩夢了嗎?”
聶蘭吟睡得迷迷糊糊的:“什麼?”
他臉上有被壓出來的印子,沒什麼血色的臉上有一道道的紅褶子,表情很懵,許芝感覺自己被可愛到了三秒,但還是很快做出擔憂的模樣:“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剛剛睡覺的時候一直在喊一個人的名字。”
他醞釀了一會兒,更小聲的問對方:“趙彥修是誰呀?”
聶蘭吟睡懵的表情頓了一下。
趙彥修是他已經分手五年的前男友,他交往過的最包容,冷靜,且溫柔體貼的情人。
當初如果不是趙彥清的幫助,他甚至沒有辦法上完大學。
“沒什麼人,”聶蘭吟用力抹了把臉,同他一樣小聲的說:“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許芝見他不答,沒好意思追着問,撓了撓頭說,“也沒什麼,就是有點擔心你,看起來好像做噩夢了。”
“......”聶蘭吟慢慢恢複狀态,掩飾性的取出咖啡杯低頭喝了一口。
“阿吟....嘻嘻,要被吃到阿吟的...滋滋......身體裡啦...”
聶蘭吟的視線往下,落到了咖啡杯裡,隻見原本泛着香氣的咖啡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濃郁的肉湯,随着那道細小的聲音消失,一顆綿爛的眼球從杯底幽幽翻上來,柔軟粘稠的玻璃體被親昵的蹭到他的雙唇上,像一支貼心的唇膏。
許芝看見聶蘭吟忽然把手裡的咖啡杯扔到地上,并吐掉嘴裡的咖啡,用力摳着自己的嗓子幹嘔,那模樣好像看到了什麼很可怕的東西,吐得眼眶都有些紅了。
許芝被他這模樣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他,一隻手自然而然的卷到聶蘭吟腰上,“蘭哥,你怎麼了?是不是胃不舒服?”
聶蘭吟顫抖着,看着那杯撒在地上的咖啡。
那裡面并沒有什麼眼球,他弄出的動靜驚醒了辦公室裡午休的其它人,紛紛揉着眼睛揚起腦袋,問他們:“剛剛怎麼了?”
聶蘭吟壓下不穩的呼吸,強忍道:“沒......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杯子。”
可許芝分明感覺到他的身體還在細微的顫抖,像是極度的驚吓過後仍然驚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