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蘭吟敲了敲傘上的雨水上樓,準備進門的時候,402半掩着的門忽然動了一下。
他本來以為是老鼠,不打算搭理,緊接着402房間内部又傳來一聲響,像是誰的身體墜落在地上的聲音。
聶蘭吟皺了皺眉頭,猶豫許久,最終還是轉身,輕輕推開402的門。
房間裡沒有開燈,到處都黑乎乎的,聶蘭吟打開手機手電筒,蹲在角落裡的背影将他吓了一大跳,差點驚叫出聲。
緩了緩,他發現那身影一直蹲在角落裡不出聲,再次将燈光照過去,才發現這個人是403的租戶。
男人蜷縮着胖短的身體,他的體型不算小,卻硬是把自己縮小了一團,瑟瑟發抖的咬着自己的手指,表情十分驚恐,嘴裡不停的喃喃:“對不起,我不看了,再也不看了,對不起,我不敢了,對不起,我不敢了......”和前些天在警察局裡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别。
聶蘭吟皺起眉,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耍什麼花樣,而且看他精神不太正常的樣子,後退兩步轉身就想走,剛出到門口,他聽見身後男人好像從喉嚨裡極力擠壓出的,咔咔作響的嘶啞聲音:“我以後......呃呃....再也,不會放紙條了......呃...”
那幾乎拉長的,變形的聲音,在黑暗裡顯出幾分令人悚然的詭谲。聶蘭吟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男人又縮在那裡不說話了,于是趕緊快步離開了402。
莫名其妙。他在心裡想。
第二天的下午,他周末休息待在家裡沒出去,抱着電腦做圖的時候,聽見房東殷殷勤勤的引着人來看房,叽叽喳喳的站在樓梯間裡說話,把沒采光沒家具陰暗逼仄的小單間誇得天花亂墜,然後嘎吱一聲,房東推開了402的房門。
一聲悚然的尖叫蓦然穿透房門的阻隔傳到聶蘭吟耳朵裡。
聶蘭吟的心髒十分突兀且緩慢的,在胸腔裡用力動了一下。
403的租戶死了,在402裡面上i吊i死的。
單間天花闆中央位置有個挂鈎,那原本是拿來挂大風扇的,房東把風扇拆走之後那裡就留下一個光秃秃的鐵鈎。
那個男人帶着繩子過來,自己把繩子系到鐵鈎上,挂上脖子,然後一腳踹掉椅子,咔擦一聲,頸椎在體重的拉扯下斷裂,他的脖子被拉得老長,以一種不符合尋常生理構造的角度,扭着腦袋盯着門口方向,到死都沒合眼。
男人是自i殺的。
死亡時間大概率是在前天的傍晚,但是因為天氣轉冷,氣溫下降,他的屍體沒有腐爛得很厲害,所以才沒有人發現臭味。
聶蘭吟自從知道他的死亡時間後隻感覺渾身發涼。
如果男人前天傍晚就死了,那他昨天晚上看到的又是誰?
擠擠挨挨的冷清小樓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警察來了一波,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初步判定是自殺,他們把屍體從天花闆上拆下來,擡着路過聶蘭吟的房間門口時,那層蓋着的白布不知為何被風吹開了,男人扭曲駭人的面孔猛地出現在聶蘭吟面前。他的脖頸已經拉扯變形,似乎比普通人長了一截,失去彈性的頸部皮膚被勒成深紫色絞在一起,令聶蘭吟險些驚叫出聲,不一會兒警察過來,要帶他和房東去問話。
輪到聶蘭吟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對面警察打量的目光:“你很冷嗎?”
“對,”聶蘭吟幾乎牙齒打顫,抱着自己的手臂:“出門忘記帶外套了。”于是警察轉出去,拿了件不知道誰的大衣回來借給他披着。
聶蘭吟攏了攏身上的衣服,聽見對方問:“死者生前有沒有過什麼奇怪的行為或者動作,你認識這位領居嗎?”
聶蘭吟說:“不認識。”
男人頓了頓,低頭在地上寫寫畫畫,繼續問:“就這位租戶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認為他沒有自i殺的理由,而且這個案子有很多疑點,所以我需要問你一些問題。”
聶蘭吟想起等候室裡房東那時不時瞟向他的眼神,唇角牽起一絲淡淡的嘲諷笑意:“您直接說便是。”
警察微微咳嗽一聲:“我們翻了一下報案記錄,發現你前段時段因為他騷擾你而報過一次警。”
“對。”
“他是否有對你做過進一步的相關行為?”
“沒有,那天後過了六七天我都沒有再見過他。”
“有繼續往你的門縫裡塞紙條嗎?”
“沒有,”聶蘭吟說:“在那之後我的主要矛盾都在于房東。”
男人又低頭寫寫畫畫,他按了一下筆帽,說:“這麼跟你說,聶先生,希望你不要對我們有所隐瞞,因為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基本可以确認403租戶不是自殺的,很大可能跟你們那片城中村前些日子出的那起命案是同一個兇手。”
言下之意聶蘭吟目前的處境并不安全,并且他也具有一定嫌疑。
“死者的房門内的拉栓是鎖上的,窗口也緊緊關着,房間裡的豬腳飯吃到一半,但是他的人卻憑空出現在402裡,而且支撐他上吊的那把椅子,是401裡的家具。同理,401的房門也是鎖着的,房東并沒有将鑰匙給過别人。”
這似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法醫發現死者的手裡緊緊握着一張紙條。”
聶蘭吟靜靜看着他,頭頂的白熾燈照得他的臉色慘白,他神經質的絞着手指,問:“什麼紙條?”
警察從書裡取出一張用密封袋封起來的紙條,給他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紙條不是我放的,符不是我要燒的,我再也不會放了,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我不敢了”這四個字鋪滿了紙條剩下的所有空間,密密麻麻的擠壓在一起,從下筆就能看得出來寫下這張紙條的人内心有多麼恐懼絕望。
“而且我們還從他的房間裡發現了一個小東西。”
聶蘭吟聽見自己僵硬的聲音:“什麼...東西?”
“403租戶的房間裡有個監控屏幕,你房間裡應該有一個監控攝像頭,”警察補充道:“正對着床頭,不過硬盤已經失蹤,監控設備全部都被砸壞了,我們沒辦法複原。”
聶蘭吟的嘴唇哆嗦起來,他很冷似的攏緊了身上的外套,說:“先生,其實我說謊了。我見過這位租戶在402的房間裡。”
警察抖擻精神,來勁兒了:“什麼時候?”
聶蘭吟擡起黑洞洞的兩隻眼睛,輕聲道:“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