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湍急,暴流如注。
骊州的水患遠比想象中惡劣,車輪陷進淤泥裡,橫豎動彈不得。
抽了刀劍,拍在馬臀上,馬兒打了響鼻,不情不願地原地踏步。
撩起帷幕,雨聲嘩啦,外邊的侍衛铠甲披衣,雨點打在鱗甲上,發出铛铛響聲。
抱拳朝車内說道:“大人,雨勢太大,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林婉雲側過身,目光落在車廂内閉目小憩的國相身上,末了,一聲話音傳出。
“原地休整,雨停了再走。”
侍衛轉過身去,領命去也。
坐了半個時辰,天邊黑雲滾滾,驚雷乍現,掣電自雲端閃現,分流隐入大地。
大雨持續一整夜。
林婉雲坐在馬車裡,渾身不自在,淋淋雨聲攪得人心煩,這樣的大雨,深知會不會把命交代在這裡。
國相安然無恙坐了一整夜,似是養神,似在冥思,左右看不出來。
她不知道的是,國相心中想着正是她昨日說的一番話。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竟能出自一個毛丫頭之口。
她究竟是什麼人?
一夜過去,金輪初升,天邊雲卷雲舒,斜陽高照的好日頭。
從車上下來,一腳踩進泥坑裡,裙角登時被踩得烏黑。
車輪的半個身子陷進水坑,水位已經到達小腿的高度,侍衛們駐紮在不遠處。
前方大路被洪水覆蓋,看不出原本顔色,沖垮的樹根泡在水裡,順着水流飄走。
地處荒涼,不見有生人的迹象。
侍衛在四周盤查過後,向他回禀。
“隻能走水路。”林婉雲站在岸邊,裙擺濕透,厚重的挂在後腳跟。
棄了馬車,改走水路。此處荒無人煙,要想走坐船,并非易事。
侍衛們分派人手進山裡砍樹,其餘人查探出口。
練家子的侍衛潛入水底,打探水流的動向,沒過一會兒,一個泥人掙破水面,爬上岸來。
“水勢急湍,底下根本看不清。”
不一會兒,探路的侍衛去而複返,亦是如此。
造船需費功夫,勝在人多,侍衛們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各司其事,浩浩蕩蕩從山裡運回了一堆木材。
侍衛們袒胸露臂,汗衫綁在腰間,白花花的肌肉男哼哧哼哧賣力幹活。
看得她雙眼發昏,被晃得睜不開眼。
趁李嗣不在,她要多看幾眼。
人堆裡唯一的女人,做飯的重擔自然放在了她身上。
百餘口人,吃飯就是個問題,更别說洗漱,穿衣。
侍衛們将樹枝刮幹淨,劈掉旁枝,用繩子綁了,架起了鍋竈。
林婉雲做起大鍋飯。以前在家裡,都是孫怡芳做飯,張合德負責刷碗。
現在人都不在身邊,感歎一聲物是人非,林婉雲擇了一處水源,較為清澈,蹲下身淘洗米粒。
泡了米粒的水被染成白色,一大鍋米洗起來費力。
水邊不時傳來嬉鬧聲,是下了水的侍衛。
赤條條,光溜溜,看見岸邊愣神的林婉雲,調情似地吹出哨聲。
她不惱,反而聚精會神地看,甚至緩緩起身,老神在在地扯出怪異的笑。
直勾勾地盯着人,侍衛被盯得心裡發毛,面膛子生熱,一個猛子紮進水裡,隻露鼻梁以上的部位,留在水面上。
嗤笑一聲,抱着大鍋返回營地。
米飯焖煮需得半個時辰,隊伍裡一直帶有糧食,是一些風幹的牛肉和麥餅,煮到一塊,弄成了一鍋肉湯。
類似北方的疙瘩湯,林婉雲身為南方人,不知做法對錯,将就吃就行。
肉香味飄出三裡遠,水中沐浴的侍衛皆已上岸,穿戴整齊等着開飯。
她先是盛了一碗給國相,國相擺手,示意她端給侍衛們。
“先緊着他們。”國相的原話如此。
侍衛喝着肉湯就着米飯,吃得滿口噴香。
除了岸邊洶湧的水流聲,營地的呼哧聲此起彼伏。
這段飯吃得香,侍衛幹活更加用心。
一部人分負責崗哨,另一撥人制圖造船。
國相的生活起居則交給她。
營地都是男子,林婉雲多有不便,奔波數日,身上早已粘膩難耐,就在這時,國相将換下的舊衣交予她清洗。
趁着姨媽沒來,她也想下水沐浴,可到處都是男子,找國相更不好開口。
是夜,營地裡蚊蟲多,更有螞蝗纏身,煩悶的她抱起那堆衣物出了營帳。
“姑姑往哪裡去?”
當即有侍衛攔在眼前,她瞪一眼對方,抱起那堆衣服在侍衛眼前晃了晃,“給大人漿洗衣物,你也要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