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住場面,她耐着性子解釋,“這位小哥,我體諒你的孝心,君子論迹不論心,一件衣裳罷了,終究是身外之物,怎替的過骨肉之情?”
“小妹妹,你舍不得令堂,難道眼睜睜讓令堂不得安生?還是早些入土為安罷。”
“人無貴賤之分,這些屍首中,有你們的父兄,手足。百年後,後世忘了他們是誰,但千年後,有人記得他們,這便不是遺忘。”
“這位姐姐莫怕,凡是與病人接近都有可能被傳染,我們也隻是猜測,而是集中起來,并不會做什麼。”
場面啞然,百姓沉默,無一人說話。
侍衛們全副武裝,挖了三天三夜,終于挖出一個能容納幾千人的大坑。
她站在坑邊,指着坑裡已經腐爛腫脹的屍體,惡臭撲面而來,有好幾次她都沒忍住嘔出來。
城主站在一旁,并未吭聲,身為城主,玩忽職守,自知沒有插手的權利。
但他無比認同林婉雲的做法,與前夜李嗣的想法不謀而合,妙歎一聲奇女子也。
哭聲此起彼伏,縱是再不舍,也不得不如此。
“這樣的天,屍體爛得越快,城内城外被瘴氣環繞,隻會死越來越多的人。”
哭聲漣漣。
“燒——”一聲令下,侍衛們倒扣木桶,将桐油倒進坑裡。
油體綿滑,如靜止了般,将屍體包裹進蜜蠟般的液體中,直至淹沒。
林婉雲舉着火把,火焰在烈日下搖曳擺動,她扔出火把,火焰騰地拔高,瞬間席卷了大坑。
遠遠望去,蒼州地面陡然出現一個巨大火球,持續幾天幾夜,桐油揮發的氣息席卷蒼州整個上空。
李嗣站在遠處,鬥笠下是朦胧虛幻的神情,他看着林婉雲,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倔強地對抗病魔。
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二人在外查探水源來頭,恰逢火焰連天,令他想起東巷鋪子着火也是這般情境。
時過境遷,心境也跟不同,他當初未生波瀾,隻是跟在林婉雲隐藏身份。
火焰燒掉的,是他的子民,是李氏江山的根基,是千百年來的王朝文明。
原來是這般心痛,他對林婉雲曾經是傷懷感同身受。
“回去吧。”他已尋到水源源頭。
“是。”
一切污染物被焚燒幹淨,剩餘一批與病人有過接觸的百姓,也被分批次集中起來。
每日派遣郎中施針看診,将身體變化記錄在冊。
飲食尚可控,唯有水源不可逆。
不吃飯可以撐好幾天,不喝水那是萬萬不可。
又不能堵住百姓的嘴,按林婉雲的話來說,有情能飲水飽。
古代條件有限,沒有淨水器,過濾出來的水完全不能飲用。
隻能通過煮沸的方式達成水的可食用性。
她把這個方法透露出去,很多百姓都效仿此法。
或許是在骊州傷了身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瘟疫兇險,國相輕易不會現身,而是指派她出來做事。
國相則美美隐身,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被集中看管起來的百姓在城中廢棄的塔樓裡,尋常丫鬟不敢前去照料,林婉雲自告奮勇幫忙,卻不想李嗣也在這裡。
他帶着鬥笠,面紗遮容,身邊是胡老八亦是如此。
她一眼認出來,剛想從人堆裡擠過去說上話,城主卻冒出來,為李嗣遮掩着身份,“姑娘沒見過,這是我夫人家的小妹,聽聞蒼州遭難,特來幫忙。”
她認同點頭,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确實沒見過。”
沒見過這樣的裝扮。
“那姑娘可得小心,姑娘長的花容月貌,千萬别叫回籠山上的匪徒搶了去當壓寨夫人。”
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他一說話肯定會露餡,模樣可以改變,聲音騙不了人。
城主隻好打圓場,“姑娘放心,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來我蒼州随意撒野。”
她差點沒忍住,還想逗逗他,轉眼一想眼下不是叙舊的時候,趁着閑暇之餘再和李嗣說話。
塔樓中老弱婦孺皆在此,病情程度不一,有的隻是傷到了皮毛,一碗湯藥了事,有的則是于事無補。
除非有大羅金丹,再無轉圜的餘地。
她曾找過美妝系統,系統除了能提供相應裝備外,并沒有治病的功能。
此刻她的美妝系統直接報廢了。
林婉雲在塔樓衣不解帶照顧了三五日,趁着午時接替,她不顧形象坐在角落大口吃飯。
一個人挨着她坐下來,神色如常。
她沒理,埋頭認真扒飯。
一根胡蘿蔔伸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