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日過去,也該有人上表立謝貴妃為後了吧?”
燕飛觞手指随意托着下颌,手裡撚着一枚白玉棋子,懶散問道。
“不算多,都被宮裡壓下了。”雲溪暮将手中棋子落下,擡眸看向坐在對面,神色散漫的女子,悠悠問道,“你下午要去中書省?”
燕飛觞神色淡然,目光還停留在棋盤上,随口說道,“我還沒你這般随性而為,連着數日不在衆臣面前出現,再不去,下面的人怕是要猜測我要辭官離京了。”
“你臨走前不是告知了那位你認為資質不錯的林右補阙?看來你對他還是不夠放心。”雲溪暮有意無意地說着,語氣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微妙。
燕飛觞還在考慮怎麼更快地結束這盤棋,并沒擡頭看他,自然也沒注意到他神色的異樣,漫不經心說道,“他品階不夠,有些事就算有我的應允,他也辦不了,雖說我不認為這幾日會有這種事被送到中書省,不過總要去看看。”
“你倒是對他頗為重視,都沒想過他就算能辦,也會将事情辦砸?”他語氣不鹹不淡,似是不滿燕飛觞對林鶴的信任。
“……不過隻是一個下屬,你也介意?”
他的語氣都這樣明顯了,燕飛觞再聽不出來也就不用在朝堂上混了,她怎麼也想不到雲溪暮居然會對林鶴有意見,明明離京之前他還絲毫不在意。
“隻是有些好奇罷了。”雲溪暮不想讓她又多一件心煩的事,并不打算告訴她原因,面不改色地扯了個理由。
燕飛觞見他不肯說,微微揚眉,也懶得去追根問底,聲音清淡開口,“又不是隻他一人處理。若我猜的不錯,中書省應該有大把的人想挑他的錯處,隻要他還打算繼續待在這裡,他就不可能會将經手的事搞砸。”
樹大招風,這個道理不管在哪都适用。林鶴既然敢将她吩咐的事攬下,願意為她做事,他就該能預想到這種結果,凡事都要付出點代價。
“這樣的回答你可還滿意?我都不知你何時也會在意這種小事了?”燕飛觞說罷饒有興味地看着他,唇角笑意嫣然。前幾日在三晉,他見了聞君谪,之後也沒多問什麼。
雲溪暮眉眼一彎,眼底泛起笑意,嗓音清冽醉人,“大抵是因為之前我的身份不太方便。”
燕飛觞聞言手中動作一頓,臉上染上绯色,别開視線,垂眸将手中棋子落下,輕咳一聲,“……該你了。”
“你,似乎下錯地方了。”
她方落子,就聽見他戲虐的聲音響起,又看一眼她方才下的地方,如他所說的,恰巧跟她原本打算下的地方錯開,雖然兩處緊挨着,導向的結果卻是完全相反。
雲溪暮眸光潋滟,眼底浸着笑意,看着她略微糾結的神情,慢條斯理地開口,聲線閑散矜貴,“可要重下?畢竟是我害你分心,就當是我的賠罪。”
“不了,落子無悔,就這樣吧。”
按燕飛觞以往的習慣,她是會重新落子的,可這次,她不想了,因為他,她輸得潰不成軍,甘之如饴。
“你是想盡快結束這盤棋?”他沒再說什麼,出聲問起别的事。
燕飛觞不知道他何時看出來的,也沒否認,随口答道,“嗯。下完我也該去中書省了。”
“你這樣說,我倒是不想這盤棋結束了。”他唇角噙着笑意,輕笑調侃。
燕飛觞聞言一愣,随即粲然一笑,語氣有一絲挑釁,好整以暇地開口,“剛才那一步已經将我之前的棋局都給毀了,你若還遲遲不肯落子,讓這盤棋終局,是不是有點看不起人?”
雲溪暮淡笑不語,将手中黑棋落定。
“你…總不能是下錯了吧?”
看見那枚棋落子的位置,燕飛觞不禁有些訝異,猶豫片刻,輕笑挪揄。
“自是沒有,我還不至于被影響到連位置都下錯。”雲溪暮眼底笑意清淺,意有所指地說道。
燕飛觞臉上淡然的神色一頓,當沒聽出他話中的含義,反正棋局已毀,她也不用再考慮該下在何處,索性随心下了。
她毫不猶豫地落子,相較于她的雷厲風行,雲溪暮反倒是沒了方才的閑敲棋子,落棋速度慢了下來。
半盞茶的功夫,勝負已分,燕飛觞目光從棋局上移開,饒有興緻地看着他,語氣耐人尋味,“現在看來,我方才下的位置也不算錯。”
“自縛手腳,授人以柄,不管怎麼看都是錯步。”雲溪暮面上滴水不漏,語氣自若地說道。
“我倒是覺得自縛手腳的另有其人。”燕飛觞不再管已成定局的棋盤,起身走到他跟前,将手遞給他。
雲溪暮牽過她的手,攬着她往水榭外走去,悠然說道,“你又怎知他不是心甘情願自縛手腳?”
兩人并肩離開水榭,不出半刻,此處就恢複平靜,隻剩棋盤上的玉棋泛着光澤,無聲地候着它的主人下次到來。
棋盤上,白棋所形成的棋局被一枚白棋一分為二,以這枚白棋為中心,黑棋原本淩厲的棋風驟然收斂,确切地說,更像是為白棋布了一局棋,而棋局總是朝着白棋勝局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