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大顆雨滴呼嘯着砸在玻璃上,像生澀鼓手敲出的胡亂鼓點。
屋内卻安靜得能聽清每一次呼吸交替。
舒嶼盤腿坐在床上,托腮看着從進來後就一直躲避她視線的人。
“……别看了。”
舒嶼不聽,越看越起勁。
“你大半夜裸着身子楚楚可憐地跑來誘惑我,還不讓看?過分。”
她扭着身子往前挪了挪,整個人貼了上去,直到談舟無法再逃避時才停下。
感受到談舟被迫與她對視時僵硬的身體,舒嶼心滿意足地捏住他下巴。
“怎麼了,小可憐?”
“……你先放開我。”
“不放。”
“……那至少别蹭我了。”
“就蹭。”
談舟暗吸一口氣,伸手按着她的腦門推開她。
語氣不自覺加重:“舒嶼。”
舒嶼唇角一勾,放開他。
“不鬧了。所以你到底為什麼失眠啊?不會是害怕打雷吧?”
談舟平靜地望着她眼睛,沒有反駁。
本來隻是開玩笑的舒嶼,有些不可思議地張圓了嘴:“真讓我說中了?”
“不算害怕,隻是讨厭雨夜。”
“為什麼?因為很吵?”
談舟的手指藏在被子下,蜷了起來。
可他臉色依舊是淡淡的,不見起伏。
“因為我媽媽是在雨夜離開的。”
舒嶼愣住了。
她從沒有想過這個答案,也沒有想過談舟會主動和她說起這個話題。
她瞬間變得謹慎起來,腦子裡不停回想剛才說的話,生怕說錯了什麼,惹談舟更加傷心。
雨聲漸密,澆滅了兩人方才的氣氛。
“對不起啊,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談舟看出舒嶼的局促,露出一點淺淺笑意,傾身,靠近她。
寬大的手掌覆上她臉側,談舟直視着舒嶼的瞳孔,嗓音溫潤,像半開的白水。
“我讨厭雨夜,不是因為媽媽。是因為她走之前,給我講了我最喜歡的故事,所以我睡得很開心,可卻在後半夜被凍醒了。那天夜裡,所有人都出去找她了,所以沒有人發現我房間裡的窗戶沒有關,大雨潑進了屋子,淋濕了地闆。我很冷,但是我太小了,夠不到窗戶,我在家裡上上下下地找,一個人都沒有找到,最後隻好跑到别的房間,一直坐到天亮。我讨厭雨夜,是因為雨夜太冷了,冷得我睡不着。”
談舟吐字清晰,每一句話都分毫不落地鑽到舒嶼耳朵裡。
所以她聽着聽着,仿佛聞到了大雨滂沱中泥土的腥氣,于是她也在灌滿空調暖風的房間裡,感覺越來越冷。
冷到她下意識擡起臂,握住了談舟托着她臉頰的手。
他掌心渡了她的溫度,可手指卻依舊冰涼。
舒嶼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感性的人,但這一刻,在談舟平淡的叙述中,她像是看到了那個衣角浸透雨水的孩童,站在空蕩的别墅中,孤獨,又寂寥。
她眼眶發酸,忽然抓起被子,掀過兩人頭頂,将談舟和自己完全蓋起來。
她幾乎完全貼着談舟,鼻尖蹭過鼻尖,瞳孔近到失焦。
透過穿透鵝絨被的微弱光線,舒嶼一如既往地用雙手捧住他的臉。
“還冷嗎?”
談舟怔住。
一瞬間,世界隻剩下他和舒嶼的呼吸。
慌亂的心跳聲急促又紛雜,根本不受控地跑出了他的胸腔,像煙花一樣炸在頭頂。
他突然什麼都忘了。
忘了雨夜的冰冷,忘了這段婚姻的界限,忘了他們隻是合作關系的“朋友”。
這一刻,談舟無比清晰地知道了。
他藏不住的。
他對舒嶼的感情,是藏不住的。
談舟的手指埋入舒嶼的發絲間,探身過去,毫不猶豫地吻上她。
他吻得酸澀又苦楚,可他又前所未有地甜蜜。
他痛苦地糾結着,又堅定地愛惜着。
舒嶼細細回吻着他,兩人撐着被子,漸漸支撐不住地倒在床上,卻依舊沒有分開,她鑽進他的懷裡,溫柔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不再有雨聲入耳。
隻有纏綿與溫熱。
恒溫26℃的房間,談舟在舒嶼的體溫中徹底潰敗。
“舒嶼。”他偏過些頭,氣息不穩,“你如果不允許我喜歡你,就不要這樣對我。”
“我怎樣對你?”
“……很溫暖。”
“還有呢?”
“貼心。”
“還有呢?”
談舟不想再回答,于是去含她的耳垂。
舒嶼側身躲過,擺正談舟的頭。
“談舟。”
“嗯。”
“不能喜歡我。”
“……嗯。”
“但我可以讓你今天晚上在這裡睡。”
談舟被她的話無語到,又該死地覺得很可愛。
所以他氣笑了,被她也被自己。
“隻是睡覺?”
“對,因為我們昨天剛做了……”
舒嶼的後半句話被談舟吞下了。
真絲睡衣褪到腰間時,舒嶼詭計得逞般眨了眨眼。
她狀似無奈道:“好吧,我是看在你心情不好……”
“嗯,我知道。”談舟打斷她,親吻着她的指腹,“謝謝。”
謝謝?
謝個頭啊。
這是舒嶼意識模糊前,腦海中最後的想法。
窗外狂風不歇,雲雨翻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