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年前在京郊犯了點事,逃去豐州,當時我還有個兄弟,逃命路上散了。他命不好,在那人手底下幹活出了差錯,本來是要死的。”黃老大回憶,“結果那人不知怎得,找上我,說要是能幹成這一單,他保我在豐州做大頭,以前我和我兄弟幹的事情一筆勾銷。”
林季問:“那人要你做什麼事?”
“運糧。”黃老大說。
“對方要我帶着兄弟把運一批糧草走,去豐州繞一圈,再去泰州。我隻負責将糧草送去豐州這一段,東西送出去,等到那邊确認收到貨,我就可以帶着我弟弟走了。”
“這買賣做成,我贖回我兄弟,拿一大筆錢,還能确立我在豐州的地位。”黃老大咂咂嘴,“我沒什麼拒絕的理由。”
林季藏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收緊,身邊的祁嬴已經完全冷下臉,眼神銳利的看向黃老大。
“你知道這是送往廣信的軍饷嗎?”他開口。
“知道啊。”黃老大回答的很快,他臉上表情輕松,帶着毫不在乎的神情,“那怎麼了?廣信那麼大個地方,還能餓死人?”
他看向祁嬴,擠出一個惡意的笑:“再說了,死人和我又有什麼關系?”
室内氣氛驟然下降,站在不遠處的孫不凡額上都爆出青筋。祁嬴盯着黃老大,許久,他扯扯嘴角。
“你膽子夠大。”他換了個坐姿,順勢将手撐在桌上,“不過隻有膽子大可不行,人家許諾你的東西,你隻有活着才能享受。不然就算是天底下最瘋狂的賭徒,也沒有平白無故就玩命的道理。”
祁嬴說:“你覺察出對方身份不是一般人,但又沒見過對方,那你就是從細節裡看出來的了。”
“說說吧。”祁嬴姿态輕松,”怎麼回事?”
黃老大現在命握在祁嬴手中,也不抵抗,直說道:“是,幹我們這一行的也得有點腦子,這麼大一筆糧食不好處理,就算他們分成了兩批也是一樣。我幹之前,問過一句。”
“對面接頭人拿出來一個檀木牌,我認得那東西,那是行安樓的牌。”
行安樓。
行安樓産業遍布全國,開到哪裡都能賺錢,每天大堂雅間客人爆滿,它的确能吃下這筆糧食。
“你們是大人物,比我知道行安樓真正的買賣是做什麼的。”黃老大道,“什麼吃飯喝酒住店,都是小頭,他們真正賺錢的地方是賣消息。”
祁嬴手指在桌上輕敲,擡眼看他。
黃老大聳聳肩:“别看我,我說的是實話,不然你聽你身邊那個給你解釋。”
祁嬴沒動,他定定的看着黃老大,似乎在辨别真僞。
林季見狀,輕聲開口:“行安樓不同的掌櫃管不同的事,消息也不是誰都能買的,裡面更不是隻有賣消息這一條路。必要的時候,行安樓也可以出手幫忙做事。”
“但前提是,你有足夠的籌碼。”林季說,“行安樓會給入了股的人發一些令牌,代表身份,數量都不多。紫竹牌是小股,買消息足夠。檀木牌除了買消息級别更高,據說其中一個主人是皇室成員。”
黃老大為什麼會冒這次險?
因為他在賭。
對方動的是廣信的軍饷,而且不是一點,是一半。要是沒有足夠的能力擺平後續,對方即使得到好處也沒命花。
誰能做到即使事情被爆出依舊能全身而退,從皇帝的怒火中活下來?
是皇嗣。
前幾年,大皇子遼王因着一場急病走了,昌武帝子嗣稀薄,本就對孩子十分看重。因此備受打擊,對剩下的兩個孩子更加上心。例如二皇子封親王後本該回到封地,昌武帝即使懷疑二皇子不是他的孩子,卻還是留他在京城待到了現在。
黃老大推測的有道理,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賭對了。
祁嬴也不繞圈子,直接問:“你手上的糧食是什麼時候送出去的?”
黃老大想了想,說:“昨天晚上連夜走的,送到了豐州界上。”
黃老大能知道的東西不多,要想找到這筆糧食究竟在泰州哪裡,怎麼通過行安樓運走,還得從二皇子那個暗衛身上下手。但這人的嘴很難撬開,祁嬴今天帶着林季審問黃老大,也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
萬一黃老大知道那筆糧食最終的下落,他們能省點力氣。
如今的結果不是祁嬴所期待的,但也不算是毫無收獲,對于這個結果,祁嬴能接受。
想到這裡,他示意孫不凡将黃老大待下去。
“看好他。”祁嬴說,“我們……”
話音未落,屋内的燭火忽的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