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幽族、聯手……
這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幾個字連在一起,一時間砸的林季有些發蒙,但等他回過神,細細回想,卻真的想到了一件事。
北狄與幽族源于同一個祖先陳幽部,在混亂年代,陳幽部分為兩支遷徙躲避戰火,其中在北方定居的便是北狄,位于西部的稱自己為幽族。
比起已經與其他北方部落融合的北狄,幽族一直以陳幽部正統自居,對北狄這個“背叛者”從來沒有好臉色,而北狄也看不上這落後的親戚,雙方相看兩厭,不怎麼來往。
所以這兩方聯手,确實是打了大盛一個措手不及。
上輩子北狄幽族聯手時,林季剛剛因為父親的事情流放出京,他自顧不暇,那段時間發生的很多事情他都不太清楚。但那時候發生的幾件大事,林季還是有印象的。
外祖看林季久久不言,以為他是擔憂太過,便出聲安撫道:“别擔心,宣同已經和這支隊伍碰過了。北狄和幽族素有積怨,捏着鼻子忍着怨氣的合作必然不會長久。宣同侯久居邊關,他在戰場上待了幾十載,對付他們還是綽綽有餘。”
“但出了這事,京城必定要支援宣同糧草,先前出了廣信的事,陛下定會更加謹慎。萬壽節前後京城防護曆來嚴格,我本想等到節後再走,如今看來,卻是宜早不宜遲。”蘭峰說,“如果可行,我想在萬壽節前帶你們離京。”
林季點頭,卻又說:“北狄與幽族常年因為領地争執,且幽族内部部落繁多,這次合作幽族隻有不到半數的部落參與,甚至其中最大的部落逐鹿部都不在其中。我倒覺得,這合作長不了。”
“嗯?”蘭峰來了興趣,問,“你來說說。”
“與北狄合作的八個部落除了石丹部外規模都不大,他們雖有些資源,但不多,平時多是跟在石丹部身後過日子,這說明這次合作幽族方面的主導是石丹部。”林季說。
“幽族的二十部落中,石丹部有馬,逐鹿部占據綠洲,物資糧草相對充盈,石丹部做夢都想要逐鹿部的地盤。這支聯合隊伍是從宣同西南方攻進來的,等于是繞開了逐鹿部,将石丹部大門打開。”
林季坐好,看向外祖父:“能讓石丹部冒這樣大的風險,北狄定是給他們承諾了無法拒絕的利益。”
“逐鹿部的草場。”蘭峰面上帶着幾分滿意與贊許,示意林季繼續說。
“從石丹部和北狄合作那刻起,我想逐鹿部就能看出他們的意圖。”林季繼續道,“祖父,你覺的他們會束手就擒嗎?”
當然不會。
林季上輩子知道這件事時,已經是逐鹿部偷襲石丹部,将其徹底吞并後的事情了。幽族内部動亂,他們與北狄的合作自然中止。後幽族趁萬壽節的機會,派出使節到大盛求和。昌武帝收下了幽族帶來的和親公主,同他們簽訂了友好協議。
從此以後,至少是在林季上輩子死前,兩邊一直是交好的狀态。
“今夜有雨,”蘭峰聞言,道,“适合偷襲啊。”
祖孫兩人相識一笑。
“話雖如此,離京這事還是拖不得。”蘭峰說,“咱們這一大家子人呢,收拾、打點,再去告告别。哎,我還沒問,世子近來如何?”
這話題拐的突然,林季茫然擡頭。祁嬴走了半月,他們沒有通過信,按理說林季不該知道些什麼。但他把陳奇留在京城,留在了林季身邊,這讓林季偶爾能從陳奇嘴裡聽到些祁嬴的消息。
什麼路過豐州,揍了山匪一頓。行至廣信,挨了廣信侯一腳。
傳到他耳朵裡的,都是這種小事。林季知道,這是祁嬴故意留給他聽的。
像是一種别樣的報平安。
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每次陳奇一臉“我不是特意來透露我隻是不小心說漏嘴”走過來時,他都沒有躲開,而是順着陳奇硬找出來的話題跟他聊了下去。
“他,他還行吧。”林季磕磕絆絆的說。
昨天他聽陳奇說,祁嬴在廣信訓了廣信侯給自己準備的馬,已經快被親父親掃地出門了,由此估計他過得不錯,比在京城還能滋潤一點。
蘭峰沉吟片刻,說:“你父親能脫罪是多虧了世子,你去給他寫封信。”
林季一愣,下意識答:“我寫?”
“是啊,是感謝,也是告别。”蘭峰說,“世子不一定能在萬壽節前回來,北狄比幽族難對付,他去了廣信,難免幫幫父親。有些話,怕是沒辦法當面說了。”
林季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過來。
“大人,小姐和姑爺回來了!”
聽到這消息,林季和蘭峰同時起身,也顧不上其他的,便往前廳走去。他們趕過去的時候,林德先正與蘭秋心攙扶着走來。林季鼻子一酸,快速跑過去和父母妹妹抱成一團。
家人團圓,蘭峰張羅着一家人吃了團圓飯,寫信一事林季與外祖誰都沒再提起。而後一家人忙活着收拾東西,一連五六天,林季都是從睜眼忙到天黑,累的要命,什麼信什麼世子,都抛到腦後。
不出所料,幽族和北狄果然因為逐鹿部的偷襲最終合作破裂,不久,幽族便派出使節,說是為昌武帝賀壽。糧草案結,邊疆危機解決,看着馬上開始的秋闱,昌武帝也決心趁着萬壽節松一口氣,破天荒的讓禮部大辦了一次。
禮部尚書帶着單子面見聖上時,昌武帝不知怎麼的忽然想到了蘭峰。或許是都當過蘭峰的學生,他年紀也上來了,當天就召了蘭峰入宮。蘭峰回來後,帶來了兩個消息。
“陛下準了我告老還鄉的折子。”他說,“但希望是在萬壽節後離京。”
林德先劫後餘生,這段時間聽不得陛下這兩個字,當即顫抖起來:“這,這是為何?”
“我曾任東宮太傅,當年陛下還是十二三歲的孩子,現如今看到我告老還鄉,一時感慨。”蘭峰倒是心态平和,他說完,看向林季。
對上外祖的視線,林季心中忽然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