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武帝不可能将糧食賣給北狄人。
看昌武帝的反應,他的确在私底下做着一些不能被人知道的“生意”。但這生意顯然不包括賣糧食給北狄人,這是他信任的人私自接的活。
昌武帝生性多疑,在小太監将自己對王公公的懷疑說出的那一刻,昌武帝就沒打算放過王公公和那個小太監。這件事牽扯了太多,是他絕不能暴露的秘密。但他身邊還需要留一個趁手的人幫他處理,于是昌武帝留下了趙榮。
眼睛滲透到大盛的各個角落,還有多少人在做相似的生意?
林季頓覺事情嚴峻,不等和妹妹彙合,就将事情寫成密信,交給了晏飛。晏飛現在仍屬都城衛,沒辦法離開京城太久,送他們出京郊已經是極限。晏飛拿到信,面無表情的一點頭,眼神落在瞿風身上。
“你好些嗎?”他問。
瞿風微微颔首:“多謝晏大人相救。”
“多謝就好,”晏飛毫不客氣,“瞿公子,既然多謝我,幫我個忙怎麼樣?”
他把身邊的小男孩兒往面前一推,說:“這是我的幼弟晏冰,勞煩公子幫忙照顧了。”
瞿風:……
他現在就是個自己也照顧不好的廢人,晏飛又塞給他個孩子!
真要命!
瞿風看向自己現在的金主,林季抿着嘴,想了一會兒,說:“行。”
“他照顧。”他說。
……
等到了豐州,瞿風才知道林季說的照顧是什麼意思。林季家中過來兩個妹妹,年紀和晏冰差不多大,幾個孩子湊在一起,熟悉的很快,每天動若瘋狗,靜若瘋兔。
林季不想他們幾個孩子落下課業,在自己出門調查的時候,就将人交給瞿風,讓他給幾人講課。瞿風兩眼一翻,就想要暈,但奈何林季的藥太好,他現在一點也暈不過去。
天可憐見,瞿風想,他自己書都沒讀幾年,現在倒當上先生了,能講出來什麼?他盯着面前的書,感覺天璇地轉,趕緊喝口藥壓壓。
林瑜也看出來瞿風的為難,她和表妹蘭霜對視一眼,放下書對瞿風說:“瞿公子,其實我哥也沒想你能教我們什麼,咱們在這就是個僞裝。”
從小就愛跟着長輩往外跑的林瑜和林季完全是兩種成長狀态,她有一種近乎于動物性的直覺,那種敏銳的直覺讓她準确的早熟的察覺出一些不該在她這個年紀知道的事情。她跟在長輩身後,沉默的學了不少東西。
“咱們可沒用真名進城,”她說,“我哥是新州慕名而來的商人,我們是他的弟弟妹妹,你是我們的先生。咱們一進城,就被人盯上了,不演好點恐怕要露餡。瞿公子,沒關系,随便講兩句。”
瞿風知道這是僞裝,他放下藥,咳了一聲。
“我知道,”他擺起架子,“把書拿起來額咳咳咳咳咳……”
話說到一半,瞿風忽然控制不住的嗆咳起來,晏冰飛快的跑到他身邊:“先生,先生你怎麼了?”
他這孩子完全沒有常識,勁還大,晃的瞿風暈頭轉向,顫抖着手制止他:“别晃,再就真有事了!”
林瑜和蘭霜一左一右的架起來晏冰,瞿風緩了一口氣,将胸口那股卡住的氣順了下去。
“沒事,”他說,“被藥苦了一下。”
“藥?”林瑜臉色微變,“藥有什麼問題?”
瞿風搖頭,說:“沒問題,就是比以前苦點,苦的我總想咳嗽。”
他真的以為這是件小事,卻不曾想林瑜登時變了臉色跑出去,不多時就帶着陳奇進來,将他手邊的藥端走了。晚上,盯梢林盼山一天的林季回來,看着那碗藥,叫人将藥渣摘出來,一點點的查。
林季身上帶的藥不算多,到了豐州後,他身上的存貨就沒有多少了,瞿風的藥中缺少的藥材,他用豐州藥鋪中買的藥材代替了。這件事太小,他剛剛收到祁嬴的回信,得知祁嬴和長公主探查到的事情,一邊震驚,一邊頭疼。
因此沒有注意到瞿風小小的變化。
他的藥沒那麼有效了。
這件事是林季的問題,等到陳奇帶人将藥渣呈上時,他臉色很差。
“藥材是假的,”林瑜捏着其中一塊原料說道,“用番薯粉做的假,這人是個行家,一般人看不出來的。娘親之前也遇到過這種人,帶我認過一次。”
林季支着下巴,藥材采買是陳奇做的,陳奇是祁嬴的人,他不懷疑陳奇有問題。他現在需要确認一件事,這個假藥,是有人故意賣給他的,還是無意?
“陳奇,”他問,“買藥的鋪子在哪?”
……
豐州恒安藥鋪。
夜幕降臨,鋪子已經關上了大門,暖黃的燭火映亮屋子,店家夫婦數着今日的收益,臉上卻不見笑意。
他們相對而坐,看着賬本,沉默良久。
“我們這樣做是要遭天譴的。”女主人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男主人煩躁的撓撓頭。
“我今天去老蘇家打聽了,也派夥計買了他家的藥材,”他說,“老蘇看夥計是個懂行的,拿的是真藥。但我們當時是一起去買的那林菩薩家的藥材,咱們是假的,他就是真的?難道當初去了那麼多人,偏偏隻有咱家倒黴,買到了假藥?”
男主人歎了口氣,道:“夫人,這事誰敢說啊?你看那新州來的商人,前腳剛冒頭,說藥材有問題,然後呢?當天晚上他們的鋪子就被人燒了,灰溜溜的又回新州了。人家又本家可以回,咱們呢?”
女主人唉聲歎氣,她說:“原以為沒了黃老大,日子就好了。結果沒成想,土匪穿上紗,裝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