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夜晚燈明火彩,喧嚣鼎沸,各類叫賣雜耍層出不窮,一派繁盛之象。
此時,一道紫色人影如疾電般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凡遇身着杏色衣袍抑或佩戴面簾帏帽之人,他總要一把拉過查明了面貌方肯放手。
被查驗之人無不惶惑憤懑,但當看清來人是梁王時,卻又敢怒不敢言。
梁譽整張臉陰沉至極,雙目染了怒意,變得猩紅猙獰。
他不知見過多少背影與楚常歡相似的人,可走近了細看,又都不是。
他早該料到的,楚常歡連做夢都想離開,如今許他自由,便是給了他可乘之機!
楚常歡從前驕縱,本就是個廢物,成婚後又被顧明鶴養傻了,如今體弱多病,離開梁王府後毫無疑問隻有死路一條。
他甯可死也不願意留在自己身邊。
為了顧明鶴,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梁譽跑遍了大街小巷,可都未能尋到楚常歡的身影,街市上的行人逐漸變得稀疏,仿佛連月色也黯淡下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侍衛匆忙來報,道是在外城發現了王妃的蹤迹,梁譽來不及細想,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眼下已近子時,外城隻剩零星幾個攤肆尚在營業。梁王的烈馬如疾風般掠過街道,馬蹄聲震徹天際。
他還是白日裡臨朝時的矜貴模樣,紫袍玉帶,頭戴官帽,風流天成,可眉宇間的戾氣卻遠勝朝堂之上——那是隻有在戰場上殺敵時才會顯露的狠厲神色!
恍然間,一輛馬車悠悠駛出街角,梁譽一眼便認出了那是王府的馬車,他勒緊缰繩,自馬背上躍去,踩上車轅的一瞬就掀開簾幄闖了進去。
車廂裡的楚常歡和姜蕪都被他吓了一跳,姜蕪下意識想要護住楚常歡,卻被梁譽冷聲趕走了:“滾出去!”
車廂内昏暗無光,懸挂在車檐上的羊角燈也無法映照進來,楚常歡看不清他的臉,卻能察覺到他渾身的戾氣。
楚常歡沒由來地湧出一股懼意,身子悄悄往角落裡挪去,梁譽在幽光裡一言不發地盯着他,頸側的青筋幾欲沖破皮膚。
“邦——”
“邦——”
“邦——”
三道清脆的梆子聲傳入耳内,楚常歡愣了愣,不知不覺竟已是三更天了。
他看向身側的男人,大抵明白了他的來意,不過楚常歡此刻疲累至極,實在不願開口說話了,索性倚在引枕上昏昏欲睡。
良久,馬車在王府正門前緩緩停止,楚常歡正沉睡,忽覺身體一輕,陡然懸空,他驚慌失措地醒來,便見梁譽面色不虞地抱着他下了馬車,大步流星地行入府内。
四周仿佛有數道視線落在他二人身上,教楚常歡混不自在,他輕輕推了推梁譽的胸口,低語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梁譽充耳不聞,将他抱得更緊了,腳步也愈來愈快。
楚常歡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他的怒意,便不再多言。進到後院寝室,梁譽“砰”地一聲關上房門,楚常歡趁勢從他懷裡掙脫,還未來得及邁開步伐,就被一股重力拽了過去,後背猛然撞在門上,疼得他眼前一黑。
沖擊之下,藏在懷裡的一隻錦盒振落在地,盒蓋裂開,滾出來一支質地瑩潤、通身翠萼的玉簪。
楚常歡正要去拾撿,卻被梁譽一把掐住了脖頸,貼在房門上動彈不得。
梁譽雙目猩紅,胸口似有一簇火在燃燒,嗓音氣得直發抖:“你為什麼要跑?”
楚常歡呼吸困難,雙頰憋出了幾分烏青血色,他本能地拍打男人的手,顫聲道:“我沒……沒有跑……”
“那你去什麼地方了,為何遲遲不歸?!”
“我……咳咳……我沒……我去了……”
楚常歡腦袋昏沉,已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梁譽漸漸收了力,怒意絲毫未散:“我給你自由,你卻想着要離開。既如此,以後就不必再踏出這道門了!”
楚常歡還未緩過氣來,不由愕然:“你……你還要囚禁我?”
梁譽道:“你若覺得不夠,我可以用鐵鍊将你鎖住,讓你寸步難行。”
楚常歡面色煞白,後背發涼:“為……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梁譽冷笑了一聲,不答反問:“為什麼?你覺得是為什麼?”
楚常歡的脖頸上留了幾道鮮紅的指印,他定了定神,解釋道:“我沒想離開,隻是聽說鬼市新到了一批貨,便決定去走一遭,看看能否買到……”
話說至此就噤了聲,楚常歡瞥向掉落在地的玉簪,立馬拾起,并用袖角拭淨簪身的塵粒。
見他如此憐惜此物,梁譽恍然大悟,心口氣得發脹:“你去鬼市贖買嘉義侯府的東西?”
楚常歡道:“我隻是想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梁譽奪過他手裡的玉簪,用力擲地:“一個死人的東西,何至于讓你不顧性命去跑一趟!他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讓你如此——”
“啪!”
話音未落,楚常歡一巴掌掴在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