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簪被摔得粉碎,已不見全貌。
楚常歡眼眶泛紅,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他撲通跪地,顫顫巍巍地将碎掉的玉簪劃攏,一片一片撿在手心裡。
梁譽被這一巴掌打得失了神,欲發作時,隻聽楚常歡哽咽道:“你為何總要把我的東西弄碎?”
他正值氣頭上,這話未免太過刺耳。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楚常歡道,“五歲那年,我娘就去世了,攏共留給我兩樣東西,一枚玉墜,一支玉簪。當年你出征時,我曾贈與你一枚錦囊,裡面便是我娘留給我的玉墜,但被你厭棄地摔碎了。本以為這支玉簪還能留存下來……”
他把臉埋進臂彎,泣不成聲。
梁譽如遭雷擊,眼前陣陣發黑。
心底的怒氣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愧疚。
當年他确實扔掉了楚常歡的錦囊,沒想到竟是如此重要之物。
現在又……
他無措地看着楚常歡瘦薄的身影,緩緩蹲身,去牽他的手。
“你别碰我!”楚常歡尖叫着推開他,眼淚流得更兇了。
梁譽竟真的沒再碰他,隻沉默地注視着。
須臾,楚常歡用錦帕将碎掉的玉簪包裹妥善,小心翼翼地存放在棱花鏡旁的木奁裡。
梁譽走近,正待開口,卻聽楚常歡道:“王爺,讓我靜一靜罷。”
梁譽在他身後站了許久方離去,屋内的油燈燃了一宿,楚常歡在鏡前坐了一宿,梁譽也在院裡站了一宿,直至早朝才離開王府。
朝中暗流湧動,梁譽不得不全身心地與寇相一道清理毒瘤,傍晚回到府上,楚常歡卻将房門拴緊了,把人拒之門外。
梁譽擔心他尋短見,便命姜蕪看緊他,而後拖着疲累不堪的身體去了書房,在胡榻上和衣睡去。
翌日下朝後,梁譽直奔皇城司大牢而去,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嘉義侯府老管事。
嘉義侯府的人入獄已有月餘,每日備受折磨,尚存活者不足半數。
老管事實在命硬,被剝了手筋、斷了十根腳趾、脊椎也折了,卻依然還活着。
梁譽步入牢房,遣退了獄卒,在老管事身前緩緩蹲下。
老管事的雙目被血痂糊住,費了許多力氣才勉強睜開一絲縫隙,待看清來人的面貌時,喉嚨裡發出幾聲弱獸的嗬嗬聲,艱難吐字道:“卑……鄙……小……人……”
梁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道:“顧明鶴的死與我無關。”
老管事嘲笑了一聲:“别……别裝了……”
梁譽道:“你家侯爺的死,是有人蓄意為之,但那個人不是我。”
老管事渾身一震,猛地看向他:“是誰?!”
“寇相正在暗查。”梁譽道,“我今日來此,不是和你談顧明鶴的,你在侯府多年,可知楚常歡有哪些心儀之物?”
老管事疑惑地看着他:“你問……我家少……少君做……什麼?”
梁譽冷笑道:“他早已不是什麼侯府少君了,他現在是梁王府的王妃。”
老管事驚詫不已,綿軟的身子猛然一震:“你、你說……什……”
梁譽懶得聽他說話,直截了當地道:“你隻需告訴我楚常歡有哪些心儀、或是看重的物品即可,若能說得明白,我可以想法子救你出去,讓你不必再受皇城司的酷刑折辱。”
老管事似乎仍未從他方才的話裡緩過神來,不可思議地道:“少……少君……還活……”
“他還活着。”梁譽道,“就在我府上。”
老管事聞言,又嗬嗬笑了起來:“梁譽,你究竟用……用了何種手段,讓我……我家少君……屈……屈服于你?少君與侯……爺恩愛不疑,他怎會做……做你的……王妃!”
梁譽忍住怒火,沉聲威脅道:“本王隻想知道他喜歡什麼東西,沒空聽你聒噪。”
見梁王吃癟,老管事笑得愈發得意:“看來少君他……并未……屈服于你呀。”
梁譽起身,一腳踹在他肩頭,怒道:“你到底說不說!”
老管事嘴裡吐出一口血沫來,一字一頓道:“罪民不知。”
梁譽閉了閉眼,倏而撩袍,複又在他身前蹲了下來,語調平靜地道:“都說嘉義侯府的管事是個忠仆,今日一見,果真令人敬佩。
“但你也知道,我梁譽不是什麼善茬,如今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倘或我厭倦了你家少君,一把就能擰斷他的脖子,再将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話說至此,梁譽淡淡一笑,“你若不想楚常歡死,還是老實交代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