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铮挨受了朝臣們滔滔江水的罵聲,被無數人唾棄踩踏,被批為“妖妃同黨”——終于如願以償,走上金銮殿,使陛下看見了他。
短短幾日他擢升到了三品,達到了許多人一輩子攀不到的高度。
别人如何劾奏他都好,罵他是投機取巧見風使舵的敗類也罷,隻要陛下信任他,他就能出人頭地。
站隊哪一邊是臣子的自由,也是臣子的智慧。
貴妃未必是什麼壞人,在這場你死我活的鬥争中不幸充當了棋子罷了。陛下和廷臣兩邊拉扯她,她亦身不由己。
陸雲铮這樣想。
陸雲铮整斂衣冠,歸家,并無驕傲榮耀之感,反而有些忐忑。
他公然與嶽父大人為敵,怕嶽父大人一怒之下斷了他與杳杳的婚事。
至江宅,江浔意外地沒有發怒,臉色沉重地坐于堂上,身畔站着江杳。
陸雲铮一到,江杳即投來異樣的目光。
陸雲铮方要下跪請罪,江浔忽拂袖而去,沒留下半句話,場面凝重至極。
陸雲铮如鲠在喉,起身要追,江杳在後叫道:“陸郎,你别追了。”
“杳杳?”陸雲铮惑然。
江杳歎氣:“你的事爹爹都知道了,馮姨娘和我剛才說了你不少好話,嘴皮子快磨破了,爹爹才暫時原諒你。”
陸雲铮聞此五味雜陳,眼眶濕熱,握住江杳的柔荑,“杳杳,你真是我的好杳杳。我對不住嶽父,讓你們失望了。”
江杳目光雪亮,反問:“可你不後悔這麼做,對嗎?”
陸雲铮沒法瞞她,點了點頭。
此刻的他,一夜飛升,是榮耀加身的翰林長官,天子顧問。
陛下在顯清宮親自接近慰勞他,賜給三品官位,銀币、絹布,車駕。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他嘗盡了趨奉君王的甜頭,回想前塵當真是癡愚,淨在煩惱場中錯用功。
雖然舉朝對他痛恨,言官将他視為獻媚人主的大珰巨惡,但他不後悔。
“陸郎,你也要為爹爹想想。”
江杳為難,“因為你的這件事,爹爹在朝中沒法做人了。”
陸雲铮喟然垂下頭:“怪我。”
江杳含着幾分嗔怪,“你這般莽撞,若非我真心悅你,斷然不會替你求情的。”
陸雲铮聞此緊張:“嶽父大人不會因此退掉你和我的親事吧?”
“會——”
江杳話說到一半。
陸雲铮臉色煞白。
“但我執意要嫁你,爹爹隻好尊重我的意見。”
她道,柔柔地沖他微笑。
陸雲铮如釋重負,又慚愧,含笑揉着她的腦袋,怪她狡黠。
“杳杳,說話不許大喘氣。”
她纖細的眉秀麗又英氣,紅顔溫馨的巧笑,持劍的樣子又美又飒。
陸雲铮心中自豪,他的姑娘和别人不一樣,不是閨閣繡花的柔弱女,而是能文能武的女中豪傑。
“杳杳,我不能失去你。即便抛棄仕途,我也定要與你成婚。”
他動情地擁住江杳,大丈夫奪得功名,愛妻在懷,人生才稱得上圓滿。他曾與她分離那麼久,剛剛守得雲開見月明。
“以後不準你離開我身邊,上山修道也不行。”
陸雲铮點點她鼻子,霸道地講,目光浸滿了愛意。
江杳因武藝超群,曾在先太子身邊當過女官,貼身保衛先太子的安全。後來皇權更疊,她又往龍虎山修道,兩人一直分隔兩地。
“我不是在你懷裡嗎?”
江杳環住他的腰,含怨道:“說來,我倒是嫉妒貴妃娘娘了,你待她比我還上心。”
陸雲铮豎了根手指在她唇間,“噓,這話要殺頭的。貴妃娘娘何等神仙芳體,凡人怎配随意談論。”
江杳醋海翻波:“你最近可是日日夜夜在研究她,為她寫文章,争名分。”
陸雲铮無奈寵溺,在她耳畔輕聲解釋:“你别亂吃這等荒謬的飛醋,我連貴妃娘娘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貴妃娘娘深居禁宮,神秘高貴,從不以真面目是人,唯陛下可見她真容。
他隻是一個外臣罷了,職責是替貴妃娘娘鬥倒内閣,奪取名分。
江杳這才喜笑顔開,在他懷中蹭着膩着,“原來如此。”
……
五日後,蠶桑禮。
本朝是農耕大國,農事大于天。
黃帝的妻子嫘祖利用桑蠶造絲,使人們能穿上蔽體的衣服。每年仲春四月,皇室親手栽種一棵桑樹,以敬農工。
此事向來由母儀天下的皇後完成,然而今年,陛下将此神聖的職責交給了林貴妃,等同于宣布林貴妃是後宮之主。
太後和皇後兩宮怒火中燒,恨意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