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吹聲與哭泣聲漸遠。
看着傅府送葬者走遠,傅府周圍有逡巡者數人說起話來。
一人問:“他們去送葬,咱們跟着麼?”
一人答:“送葬跟什麼跟?多不吉利。他們送完葬還能不回來?”
第三人道:“聽說本來昨夜便要動手了,不知為何改成今夜了。像是特意要等他們送完葬一樣。”
“這還看不出來?你忘了咱們京兆尹夫人是何人啊?是燕國公之女啊!這燕國公與趙國公又走得極近。我看多半是夫人說了什麼。”第二人繼續答道。
“那不糟了,萬一夫人求的是放了傅家,那傅家極有可能借着送葬逃出城啊。不行,快跟上。”第一人道。
“回來!”第二人伸手扯住他,“若京兆尹真想放人,憑我們幾個能攔住麼?”
“也是啊。但最後人逃了怪我等辦事不力又該如何是好?”第一人道。
第三人道:“咱府尹向來公私分明,不是這樣的人。”
城外東郊,朔風呼嘯。
棺木已下葬。當今聖上憐傅時文年少而亡,命依五品之禮葬之。故茔方三十步,墳高九尺。
衆人最後祭奠一番,便要散去。
隻有傅徽之仍沉默地跪着。被勸,他隻道:“爹,大哥,你們回罷。”
傅衛歎道:“罷了,讓雲卿陪陪子卿也好。”
傅知退卻道:“雲卿昏迷了這麼久,城外寒風凜冽,他如何受得住?”
秋芙搶道:“公子,奴婢願留下陪着三公子。”
傅知退看她一眼:“也罷,若雲卿撐不住,立刻将他帶回來。回府後我教人送兩匹馬過來。”
“公子放心。”
衆人散後,秋芙便陪着傅徽之跪。
傅徽之不再流淚,也不發一言。
秋芙好想抱抱他,可惜她不是言心瑩。
前日她追出去問甄啟玄,正巧看見言心瑩入府。可隻那一回,昨日、今日皆不見言心瑩來。
她嘴上不說,心裡卻忍不住埋怨。本來見傅徽之那麼喜歡言心瑩,她也認命了,覺得他們确實相配。可在傅徽之最需要安慰的時候,言心瑩卻不來。她不禁想言心瑩是否是良人了。可惜她如今隻是一個奴婢,連出口安慰都沒有資格。
忽然,秋芙想起自己是在傅時文墳前跪着,可心卻不誠,不由愧疚。心中默念“罪過,罪過”,不敢再胡思亂想。
寒風刺骨,她不禁将手縮進袖中。
不知過了多久,府中防閣送了兩匹馬來。
秋芙凍得有些麻木了,不由偏頭看看傅徽之。
傅徽之的手都凍得發紅了,卻沒有往袖中躲,像在折磨自己。或許身體上受折磨,心裡便能好受些。
自覺說什麼傅徽之都不會聽,秋芙隻是無聲歎息。
跪到覺出天色微變,秋芙擡頭去看,已日薄西山。她忙提醒道:“公子,城門要關了。”
沉默半晌,傅徽之開口:“你回去罷。”
秋芙知道他這是今夜都要跪在此處的意思。她自然不能一個人回去,也不多言,繼續跪着。她不至于熬不過他這個在榻上昏迷了多日的人。
傅知退還在府門前等他們回來。
傅衛上前勸道:“别等了。”
傅知退道:“爹,眼看城門就要關了,雲卿他們再不回來,就要宿在城外了。”
“雲卿昏迷七日,醒來便要送走子卿,難免愧疚。便讓他多陪陪子卿,心裡也好受些。”
“怕他身子撐不住啊。”
“秋芙還在呢。”傅衛忽然問,“你今日回公主府麼?”
傅知退搖搖頭:“與公主說過了,近幾日不回去。雲卿如此,我不放心。”
傅衛轉身:“回屋罷,那孩子倔,今日大抵不會回了。”
傅知退直等到坊門關了才死心。他歎了一聲,轉身要回屋,正遇欲離府的邱平。
邱平看了眼府外,問:“雲卿還沒回來?”
“沒有。”傅知退道。
“這孩子當真是倔。”邱平拍拍傅知退的肩,“老夫走了,你這幾日也多陪陪你爹,勿教他悲痛太過。”
傅知退向人一禮:“叔祖父放心,這幾日我都會在府中。”
看着邱平遠走,傅知退轉身回屋。在屋中看了會兒書卷,忽聽得屋外喧嘩。
他出去看時,隻見府門大開,門人頸上被架了刀,數百人一手持刀一手舉火把魚貫而入。
府中防閣也個個抄刀近前與他們對峙。
傅知退幾步上前喝道:“你們是誰的屬下?竟敢硬闖國公府?”
一人在重重燈火間走上前。白面短須,負手而立。
傅知退認得他,喚道:“京兆尹。”
傅知退并未行禮。雖說驸馬都尉隻是從五品,但本朝驸馬皆除三品員外官。言公彥也是三品,二人互不行禮也沒什麼。可傅知退畢竟娶了公主,雖未有明制,但大多官員見到驸馬還是會如見公主一般行禮。
可言公彥也不行禮,隻淡聲應道:“驸馬。”連頭都未點一下。
傅衛拄杖上前:“不知京兆尹興師動衆,光臨敝府,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