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頭。
塵土起處,兩匹快馬一前一後踏入撫州界内。
那晚傅徽之在配所見過他父兄之後,又問蔡興他伯祖父的下落。蔡興說并未見到人,畢竟他伯祖父年七十九,可免居役,人根本沒送到配所。他便說他伯祖父病重,托蔡興尋人之後,多加照拂。蔡興應了。第二日清晨傅徽之遠遠看了他父兄一眼,便馬不停蹄地按原定路線逃亡。
他清楚傅衛的性子,傅衛既不肯說,不論自己怎麼求,都沒用。傅知退也不可能違逆傅衛的意思。既如此,也不必耽擱了。左右有蔡興在,他父兄在配所應當不至于太難過。不如先甩掉追兵,再暗暗到京城打探。這麼大一件案子,很難做得滴水不漏,總會查到一點線索。
傅徽之乘馬在前,忽見長長的絆馬索破土而出,他立時猛扯缰繩。駿馬長嘶一聲,直立起來。秋芙見此變故,也迅速勒馬。
下一刻便聞弦響。傅徽之立即自馬上躍起向秋芙撲過去。二人抱在一處,摔下馬去,滾出數丈。直滾到一合抱樹木旁時,傅徽之方拉着秋芙躲到樹後。
秋芙也如傅徽之一般,将背靠上樹幹。她的後背甚至能感覺到弓箭穿木之力。傅徽之與她一同摔馬時,是她的後背先觸地,眼下又開始隐隐作痛。很快,那力道消失了。想那暗箭傷人之人此刻應已慢慢靠近了。
秋芙暗中握緊腰間短刀,卻聽得耳邊傅徽之輕聲道:“秋芙……”
她偏頭,月光下,傅徽之合着眼,面與唇是一色的白。
“公子!”秋芙急忙掃了眼他的身子,看見他右手捂腹,有深色之液自指縫流出。她立即反應過來那是血,急道:“公子,你受傷了!”
想是救她時中了箭,而翻滾時箭杆又折斷。傅徽之始終沒出聲,秋芙此刻方知他傷了。
傅徽之微微睜眼:“秋芙,我怕是逃不了了……我去引開他們,你趁亂逃去罷……”
第三回了,到了這個時候傅徽之想着的竟還是趕她走。若隻能逃一個人,那也該是他。
知道他這個模樣無法與自己争,秋芙第一回不顧傅徽之的意願,說道:“公子,我去引開他們。”說罷起身,緩緩抽出短刀,側頭靠樹幹,聽着樹後的動靜。
“秋芙!”傅徽之立時伸手去扯她的衣擺。在他手伸出去的同時,秋芙一個旋身,衣擺流動,便隻有清風拂掌,别的他什麼也沒抓住。
動作之下,有更多的血自傷口溢出。傅徽之也不顧傷了,咬咬牙,慢慢站起身。而後抽出短刀,自另一邊轉出去。
來人皆着黑衣,又以黑巾蒙面。傅徽之猜測,這些人便是不久前遇到過的白衣之人,或者他們效忠的是同一人。不過是因時制宜,變換衣服而已。
他們一路上未免引人注意,并不佩劍或長刀,隻帶短刀防身。可便在這頃刻之間,秋芙已借短刀連傷數人,并奪了把黑衣人的長刀來。她看見傅徽之也殺出來,急道:“公子怎麼出來了?”
傅徽之并不答她。事實是他狀況很不好,對敵已是艱難,如何有餘力回答。
傅徽之自知難以奪刀,隻在放倒數人後,在他們在地上翻滾呻吟之時,俯身拾起了他們棄下的長刀。在傅徽之想再次站起身之時,忽覺天旋地轉,他隻得将長刀倒插入土中,單膝撐地,以求片刻喘息。
此次黑衣人比上回的白衣人幾乎多出一倍。二人合力放倒近半數,竟還有二十餘人。
黑衣人早看出傅徽之身受重傷,卻不合力先殺他,反而更多人圍着秋芙打。他們想将二人都殺死,又認定隻要将更難對付的人殺死,另一人便必死無疑。
是以傅徽之身邊隻有六七人。大多時候傅徽之不動手,他們也不動手。畢竟知道傅徽之雖重傷,仍不是好對付的。隻圍着傅徽之,令他無法逃去便好。隻等其餘人全力擊殺秋芙後,再回來一起擊殺傅徽之。
傅徽之又舉刀傷其四人,而後便如強弩之末一般,再次跪下去。
其餘三人知道再不動手便晚了,不給傅徽之喘息之機,齊齊揮刀而下。
傅徽之橫刀去攔的瞬間,刀終于脫手。三人又齊齊擡高手,蓄力揮刀直下。
秋芙時時留意着傅徽之的狀況,見此情景,失聲呼喚:“公子!”
方寸亂時,手臂也被人砍了一刀。秋芙立刻鎮定心神,全力對着剩餘八人。因為就在她失聲呼喚之時,已看見了傅徽之的反擊之舉。
早在傅徽之第二回跪地時,便瞥見左手邊的弓與箭袋。黑衣人放箭之後,都将弓與箭袋綁在背後,想是某個黑衣人在打鬥中落下的。
在刀脫手的那一刻,傅徽之左手抓上弓與箭袋,右腳踢上中間黑衣人的腿,借力後滑。而後左手翻轉長弓,右手抽出三支箭,再搭箭開弓。在滑出約一丈時身子停了,弦上箭也發出了。
左右兩名黑衣人應弦而倒。隻有中間那人因被踢中腿,吃痛跪地,僥幸躲開了。
又見二人倒地,中間那黑衣人驚怒不已,提着刀起身,沖向傅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