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是晚了。傅徽之一眼就看出是白潏露，而她手上正端着餐盤。

若是想吃，何必端出來？縱是要帶回草舍，也該裝在盒中，以布帛包裹。如此端着餐盤，如何騎馬？

她是要送飯給别人。她是在酒樓傭工。

傅徽之不知此事。白潏露去何處，他向來不會多管。縱是她早出晚歸，他也沒有問過。沒想到她竟然是在酒樓傭工。

他知道白潏露難堪，也不再看她，翻身上馬而去。

白潏露聽見蹄聲漸遠，才慢慢回過頭。她看着傅徽之馬上的背影，歎了口氣。她确定傅徽之看到自己了。

錢财一直是她在管。她與傅徽之在外所用，還是當年邱平給的。邱平當年給的真不少。可兩年的用度加上打點差綱，再多錢财也所剩無幾了。

傅徽之自小在府中，怕是摸銅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更不會去算日常吃穿。而他在薊縣的日子，大多時候都在想案子，怕是沒有想過他們吃穿都是要錢的。而錢總有花完的那一日。

上回到京，傅徽之不開口，她也不好再去問邱平要。她不得不早做打算，于是尋了這份工。

到了黃昏，城門都要關了，白潏露還不大想回去。

雖說她也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但不知為何她有些害怕面對傅徽之。

回到草舍見傅徽之屋子的門還大開着，白潏露心一緊，知道事情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聽見傅徽之的聲音。“潏露進來，我有話說。”

白潏露低垂着頭進了屋。

傅徽之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明日起，你不須去城裡傭工了。我已應下做縣尉的門客，每月有月俸。”

此事白潏露倒是有些意外，但她不想放棄傭工。如今傅徽之也不需要她伺候，她也需要給自己找點事做。“公子，我其實也是閑來無事……”

“你若是閑來無事，我倒有件事想請你做。”傅徽之徑自說了下去，“我欲在城外二十裡左右租一宅，或是向村正申請搭一間草舍。縣衙無事，便接一些案子，也可為人作牒。”

“公子不是做了縣尉的門客，為何還要接案？”白潏露奇道。

“前一案便是苦主因有一些事不能對縣裡說，瞞了重要的線索，所以遲遲不能破。我答應為他隐瞞，與縣裡周旋，他才肯與我說。那時我便知，定有遭受不公之事，卻也無法報案之人。或許會有人尋來的。”

傅徽之擡眼看她：“我不在時，你代我守在草堂如何？”

…………

冬月，傅徽之再次啟程回京。

除了祭拜傅時文，便是查目前着重懷疑的一些人。

傅徽之也見了邱平，問他那邊可有新線索。最後問及言心瑩時，邱平有些吞吞吐吐的。

言家人自然不會傻到對别人說言心瑩是去尋反賊了。他們對外隻稱言心瑩是出京遊玩了，盡興方歸。

言心瑩走之前也沒去尋過邱平。邱平所知與外人無異。但他隐約能猜到，以言心瑩那個性子，出京遊玩是假，尋傅徽之才是真。

但他不想妄加猜測，也不想多事，便将聽到的如實說與傅徽之聽。

傅徽之得知言心瑩已出京遊玩了近一年，心裡自然不是滋味。

他們之間的事尚未理清。言心瑩如此，是不在意了嗎？

最後他想的是，忘了他……也好。

言心瑩最終決定不回京是因為在外尋人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她總覺得或許在下個州縣便能尋到了。她怕自己一回京，便會與傅徽之錯過了。她如何敢回去？

她也有想過要不要給邱平去信，請他如若再見到傅徽之，問一問，願不願與她約見一面。

可邱平不希望她再與傅徽之有往來，答不答應還是兩說。當年的事雖然事出無奈，但畢竟她在傅徽之與家人之間，選擇了家人，抛下了他。她怕傅徽之仍然怨她，怕邱平問了之後得到的答案是不願，那她連在外尋人的勇氣都沒了。

若她能自己尋到傅徽之，便能親口告訴他自己的無奈。

可天不遂人願。

兩年有餘，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言心瑩又北上。秋于揚州過十裡長街，夏見兖州楊柳，冬日幽州的雪落了她滿身。

言心瑩沒有拂，她載着滿身雪回了客舍中的屋子。不解裘衣，背對着門坐在高案後。

已是第四年了，與傅徽之也隻在夢中相逢罷了。

溫熱的淚随着身上某處雪化成的水先後滴落木闆。

便在此時，屋門竟被人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