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穩得半分挑不出破綻,嶽寂張了張嘴,終究沒再多問,隻低聲道:“好。”
戚清這才回頭,摸摸他的發頂以作獎勵:“乖一些,師父永遠是盼着你好的。”
暮色四合時,二人回到了小院。
戚清推開院門,望着闊别已久的院子,竟生出幾分遊子歸家的親切感。
這三年來,他也對院子花了不少心思,院中的花剛謝過一輪,如今剩些碧色搖曳,爬山虎垂在牆邊,窗框和門楣在他離開前幾日才補了一次,桐油還未幹,一切都溫馨而熟悉。
念在嶽寂要在師兄那裡待好多年,當晚戚清特地下了廚,做了一頓極為豐盛的晚膳。
但做完他就後悔了,這頓飯豐盛到有些刻意,跟斷頭飯似的,嶽寂就是再遲鈍也該察覺不對了。
但他轉念一想,徒弟管天管地,難道還能管師父閉關?
嶽寂何等聰明,品出不同,幾次想問都被戚清打斷。一頓飯吃得若有所思,看戚清的眼神也不免帶了些遊移。
戚清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沒時間再哄了。晚膳後,青年把屋子裡緊挨的兩張床分開,其中一張挪進了小屋的隔壁。
“往後你睡這兒。”戚清刻意避開了少年的目光,朝他示意道。
嶽寂擰眉,意識到師父是真的要跟自己分床。
“不。”
“不什麼不?”戚清本來要訓斥,話到嘴邊轉了個彎,決定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斂眸蹙眉,語氣低落了些:“嶽寂,你連師父閉關前最後的話都不肯聽?”
青年輕輕歎氣,脆弱道:“也罷,你有自己的主意了,是瞧不上師父的話了。”
少年抿住嘴唇,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戚清隻維持了幾秒,很快沒忍住笑了一下,語氣松快了不少:“好了好了,你的靈根還要改麼?如今靈草也拿到了,若要改,明日得早些去靈藥園定下爐子。”
“……不改了。”嶽寂低下頭,輕聲道:“此番出宗,我才知道雜靈根也沒什麼不好。”
戚清看了他一會兒,伸手想揉他的腦袋,手指擡起又放下,溫聲道:“你想通了就好,去休息吧。”
夜色正濃,嶽寂不挪步,他也沒急着催。
他們心知肚明,這是一場不知道為期多久的暫别,但說不清為什麼,戚清卻在此刻猶豫了起來。
二人不約而同地止了步,啞了聲,心照不宣地以沉默告别。
夜風拂過,檐下爬山虎簌簌作響起來。
最終還是戚清打破了沉默:“去吧,師父明日開始閉關,若遇難處,盡管去找師伯和掌門,他們不會不管你。”
嶽寂悶聲不吭,垂着腦袋轉身往外走。
戚清看着他的背影歎了口氣,又囑咐道:“一個人要學會照顧自己,練功不必太刻苦,有時間可以下山玩玩,師父給你留的靈石總歸是夠用的。”
少年跨出門檻的腳沒有停。
戚清不自覺追出半步,道:“若跟人起了沖突也别怕,你師伯會幫你做主。但他手藝不好,你有什麼想吃的千萬别找他,可以去山下酒樓……”
“師父。”
嶽寂忽然打斷他。
少年轉頭,在月亮微弱的清輝裡深深望着他,半晌,緩緩道:“我等你。”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入了夜色之中。
……
戚清閉關了。
隻閉了三天,先前的雄心壯志就在空蕩蕩的石壁和石床裡蕩然無存。
青年悶得受不了,在洞府裡走來走去,崩潰道:“這跟坐牢有什麼兩樣!”
【真懷念啊,想當初本君飛升之前,也在洞府裡坐了八百年牢。】
【八百年?你這修的是什麼道啊?】
【找不到人脈版的無情道。】
【這年頭還有人修無情道?真的沒追着道侶殺?】
【所以才說無人脈版……本君壓根沒找到道侶,硬生生熬資曆熬上來的。】
哦,有一點比牢房好,牢房沒彈幕。
戚清原計劃待個十年八年,熬成粗糙教導主任再出關,可人生就是這樣多變。
坐牢……不是,閉關第二年,他的耐心已無限趨近底線。
——實在不行還是越獄吧。
他絕望地想。
反正天度宗洞府那麼多,不是每一個都有人在用,他尋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時機溜出去,下山玩一陣子再回來,不會有人發現的。
戚清忍了又忍,終是沒有抵擋住誘惑。
兩年之期已到,山頂洞人重見天日!
他很有儀式感地給自己拾掇一番,焚香更衣,然後挑了個月黑風高夜,偷偷出了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