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清見他還看,攏緊衣襟的手指發顫,怒道:“怎麼?方才不是要死要活的?這會兒又能活了?腦子又能思考了?”
嶽寂眸子動了動,眼下紅紋慢慢散去,惶惶地看了一眼戚清,不知所措,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你還裝委屈?你有什麼可委屈的?”
戚清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提着他的耳朵開罵:“你說你難受,為師給你渡靈力,給你梳理經脈,緊張得要死,結果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我當你是徒弟,你當我是什麼!不知廉恥的東西,想啃就啃,想咬就咬,這就是你的孝順?”
“真是反了你了!”
嶽寂抿唇垂下腦袋,一聲不吭地聽着,乖順的模樣與方才判若兩人,倒讓戚清更為火光。
青年站起身,想也不想地冷聲道:“既然覺得我管不了你,等從秘境出去,我就把你送回乾元宮!”
“我不回去!”嶽寂臉色一白,馬上拉住他的腿。
他臉上脆弱未散,泫然欲泣,縱使剛才放肆得讓人牙癢癢,這會兒也顯得可憐巴巴的,“師父……别不要我。”
戚清正在氣頭上,小腿掙開他的手,轉身便道:“我說送走就送走!”
他氣沖沖地走出結界,沒走兩步,步伐忽然僵在原地。
結界外不遠處,聞老帶着一行人不知何時已折返回來,妙筝和城主并不在隊列中。
他意味深長地掃過戚清氣紅的臉和有些淩亂的頭發,幸災樂禍道:“後生,如何?早說了交給老夫便是。”
戚清本就煩躁,見他來看笑話,更不耐煩了:“我的弟子不勞别人費心!”
方才天色就陰沉,眼下更黑,約莫是秘境快要入夜。戚清沒想到他和嶽寂在裡面耽誤了這麼久,惱怒之餘又覺尴尬不已。
不知其他人會腦補什麼,怎麼看都洗不清了。
被他一句話堵回來,聞老也沒生氣,命丹宗弟子們就在附近生火紮營,大有原地過夜的意思。
戚清很想繞開這群人,眼不見心不煩,但他剛走了兩步,便下意識頓住了步子。
——嶽寂還沒出來。
他不爽地踢開腳邊碎石,分明剛才氣得要命,這時卻還是放心不下那個混賬徒弟。
嶽寂還沒完全恢複,若落到對他明顯不懷好意的聞老手裡……
一時間,戚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糟心得很。
“齊恩人?”
城主的聲音忽然響起。
戚清擡頭,跟眼前二人打了個照面。
妙筝和城主似是巡視回來,對視之間,三人俱是一愣。
城主馬上大步上前:“你……你頭發怎麼這樣亂?”
妙筝眉毛微蹙,若有所思。
戚清不自然地迅速整理了一下,糊弄道:“我沒事。”
身後又響起了一個腳步,這次,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
“師父。”
嶽寂在小聲地喊他。
戚清繃緊身體,沒有轉身。
妙筝動了,她越過幾人,走到聞老旁邊低聲道:“結界已布好,周圍并無危險。”
待聞老颔首,他又走到戚清身邊,輕聲道:“戚道友,若不嫌棄,不如我分你一座幕帳?”
城主聞言抱怨道:“你那帳子多小,不如讓齊恩人住我這,我的幕帳睡得下八個人還有多!齊恩人,你看如何?”
戚清自然沒有異議,坦白說,他現在跟誰一帳都行,就是不想看到嶽寂。
二人差點亂套,不論他願不願意,都不該,也不适合再獨處。
嶽寂駐足原地看了一會兒,似乎想朝戚清伸手:“師父,我……”
戚清避過了他的手,二人視線相接一瞬,又迅速錯開。
最終嶽寂放下手,獨自坐在營地邊緣,升起一團孤零零的篝火。
山間的夜色來得又快又急,丹宗弟子們圍坐在篝火邊,吃着幹糧低聲交談,時不時警惕地掃向四周。
戚清沒待多久便起了身,獨自鑽進了妙筝借給他的幕帳。
等篝火漸漸燃盡,弟子們陸續散去,城主最後一個起身,走之前問:“季兄弟,我這帳子寬敞,你要借住麼?”
“不必。”嶽寂目光盯着遠處緊閉的幕帳,低聲道:“我替師父守夜。”
城主勸了幾句無果,隻好自己也進了帳。
夜更深了。
嶽寂撥弄着篝火餘燼,零星火光在他眸中明明滅滅,一道灰色身影無聲立在了身後。
他頭也不擡,淡淡問:“你非要同路,就是為了引我走上這陰陽橋?”
“蜃族的橋,你緣何走不得?”聞老冷笑一聲:“因為你并非蜃族純血,對吧?兩年前是老夫疏忽,好在,如今将功補過還不晚。”
嶽寂的手緩緩摸向劍柄,語氣卻平靜得可怕:“在這裡?你要想清楚。”
一隻蒼老的大掌朝他天靈蓋壓了下來,分明動作遲緩,卻讓人無法躲避。
聞老歎息般地道:“安心上路罷……老夫會給你編一個賭氣失蹤的故事。”
嶽寂已握住了劍柄,關節幾乎用力到發白。
“嶽寂。”
千軍一發之際,一道冷淡的聲音忽然響起。
嶽寂一愣,猛地轉頭看去,他心心念念的那座幕帳不知何時掀開了簾子,戚清就站在門口。
“這麼晚了,就别打擾聞老了。”
青年散了頭發,外袍在肩頭随意披着,看不清表情。
他輕聲道:“滾過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