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桢本就不是一個愛鬧騰的人,爺爺奶奶的安排正合她意,幹脆每天倚着窗看書。
什麼書都看,最愛看的是地理雜志、國家地理圖冊,都是爺爺奶奶的舊書,紙頁都泛了黃。
她的病逐漸好了起來,隻是偶爾有些咳嗽,窗外的雪漸漸化了,時不時能聽見演武場傳來的高喝聲。
楊桢下意識地覺得煩躁,但更多的是好奇。
繡着金絲紋花的窗簾就在楊桢手邊,手往前伸半米就可以關上闊窗,但是楊桢隻輕輕地合上了書,趴在窗台上看着不遠處的演武場。
演武場周圍是一條林蔭道,周圍種滿了景觀樹,奈何北京冬天肅殺,景觀樹秃了頂挂上招搖的紅燈籠。
現在雪還半覆着,隻有主幹道被清理了出來,因此顯得格外蕭條。所以演武場的叫喊聲就更加引人注意了。
楊桢趴下的視野正好對着演武場,裡面一群男孩兒在哪裡玩得不亦樂乎,似乎是在打籃球。
其中最高挑的一個男生隻穿了一件靛藍色的毛衣,下身穿着運動褲,往前一躍就是一個漂亮的蓋帽,楊桢看着有點眼熟,準備多看一會,結果看着看着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齊天遼,你不行啊!”那穿着靛藍色毛衣的男生一挑眉,勾起一個嘚瑟又嘲諷的笑,欠打意味十足,對面迎面走來一個差不多高的男生和他碰了碰肩膀:“下次打得你起不來。”
“還吹起來了,嘿!”靳仰弛故意閃躲,讓齊天遼沒撞到自己身上,然後用毛衣揩了揩汗,一點兒都不講究。
“忘了問,你不是回你媽那邊過年麼,怎麼回來了?”靳仰弛手裡握着球,和身後的朋友們分開後跟齊天遼一塊走出了演武場。
這是靳仰弛的同班同學,兩個人住的不算遠,今天是靳仰弛聽說他回來了,正好雪化了,特地約的球。
齊天遼将羽絨服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間,“可不呗,但是吵架了,我就被他們帶回來了。”他不太在意地聳聳肩。
靳仰弛知道他家情況複雜也沒多問。
兩人一路往前走,路過一棟别墅的時候靳仰弛突然停了腳,害得齊天遼對着空氣說了好一會兒話才發現他壓根沒走上來。
幹脆往後倒着走了回去,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看,一個短發男孩正趴在窗台上,臉底下壓了一本書,看樣子是看書看睡着的。
“你認識?”齊天遼用肩膀碰了碰靳仰弛。
誰知道後者突然扯出一個标準的微笑,哼聲道:“何止是認識。”那語調,甭提多陰陽怪氣了,他在心裡補了一句,還是特麼搶他錢的王八蛋呢!
還沒等齊天遼反應過來,靳仰弛就蹲在了地上,一邊低聲罵一邊熟稔地團了個雪球,也就巴掌大吧。
然後這球穿過别墅外面的小院子,直接“啪嗒——”落在了楊桢的頭頂,準頭确實高,沒落下一點兒。
楊桢在睡夢中陡然一驚,直接坐了起來,晃着腦袋擰着兩道彎眉,左顧右看,就在以為是做夢的時候,看到了家門口笑的吊兒郎當的,穿着靛藍色毛衣的男孩兒。
他渾身都散發着熱氣,像雪地裡平白起了一團火,手裡拿着一個籃球,笑起來很有些眼熟。
楊桢一邊看着他,一邊狐疑地将手往上一摸,是一團碎雪。
楊桢“唰”一下就起了身,趿上拖鞋就往外跑,剛出大門,那人就已經跑不見了。
楊桢原本還沒認出來,看見那賤兮兮的笑還不知道是誰麼?
她上下磨了磨牙,在地上團起一個雪球在手裡盤着,然後脫了鞋隻穿襪子,望着一個角落眯起了眼睛。
靳仰弛是準備帶着齊天遼跑的,但是靳仰弛可能最近點兒背,正準備跑,卻被齊天遼一把抓住,躲到了牆角。
原因無他,純純報複球場上蓋帽之仇。
靳仰弛正準備貓着腰跑呢,頭頂一團碎雪直直砸下來,全部落進了他的脖子裡,凍得他一個激靈。
靳仰弛站起身來抖着脖子裡的雪粒子,整個人暴露得徹徹底底。
齊天遼在旁邊捂着肚子笑得不亦樂乎,他隻見楊桢一手抓住靳仰弛的藍色毛衣領子,一手拿着雪球,仰着下巴虎視眈眈地逼問:“我帽子呢!”
明明矮了一小截,氣勢上一點兒沒輸,齊天遼覺得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輸人不輸陣。不過現在來看,人也沒輸。
楊桢還沒忘記她帽子被這人順走了呢!
“我還給你,在我這兒!”靳仰弛絲毫不怵,反正陰溝裡翻船不是頭一次了。隻是面前這個人,讓他有點好奇,短頭發,聲音卻不像男孩,他還在猶豫楊桢是男是女呢。
楊桢聽到這也松了手,反正自己報了仇。但是又怕靳仰弛報複她,所以手裡的雪球還沒扔。
兩人對峙了十來秒,屋子裡突然傳來一聲喊:“林林,林林呢?”
楊桢和靳仰弛對視了一眼,然後迅速應了一聲:“這兒,就來!”楊桢故意壓低了一點聲調,靳仰弛果然了然地點了點頭,這應該是個男孩兒。
然後他就看着“林林”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小跑着回了家。
“喲,我說怎麼能逮着咱倆呢,他壓根沒穿鞋。”齊天遼就是個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對前面那道身影努了努嘴。
靳仰弛一哂,他就說怎麼剛剛過來都沒聲兒呢,真是個好小子。
還帽子是吧?靳仰弛在心裡琢磨着,那也行。他揚起嘴角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