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請客就是請客,靳仰弛沒光顧着自己吃,還順便照顧了一下楊桢的情緒。另外又讓師傅上了一屜小籠包,以及一碗豆漿。
哥倆吃飽喝足,暈頭轉向地踏出早餐店已經是九點多的事情了。
經過了這麼多天的磨合,倆人勉強成為了還算比較熟悉的朋友。這對楊桢來說是一種比較新奇的體驗,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落寞。
大概毛線帽遮得住頭發但是遮不住她的神思,靳仰弛敏銳地發現了楊桢的萎靡不振。
他眯了眯眼,将楊桢的肩膀一攬,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怎麼了,剛吃完早餐就煩?不好吃?”
楊桢沒想到靳仰弛這麼大大咧咧一個人會注意到自己的情緒,抿了抿唇,輕輕搖了搖頭。靳仰弛卻皺了眉,下意識覺得事情不對勁:“是什麼其他的事嗎?”
楊桢其實沒有經曆過太多次的分别,哪怕有,在生命中也像漣漪一樣,一觸就散。但是今天面對靳仰弛的疑問,自己似乎并不太想告訴他,不想告訴他自己會走。
畢竟在楊桢心裡,已經認可了靳仰弛是自己的朋友,而回了家,自己總是形單影隻。
兩個人吃完早餐後也不知道去哪兒,幹脆跑到了玉淵潭公園。
裡面沒什麼年輕人,大多都是附近的老頭老太太,抽着陀螺,打着八段錦。地上一片片枯黃的落葉被掃了一波又一波,現在環衛工人都放了假,沒人掃了,走兩步腳下的風都會帶起樹葉飄蕩。
護欄圍着八一湖,楊桢和靳仰弛漫不經心地走在湖邊,湖上面結了一層冰,也不知道具體厚薄。
楊桢吐了一口氣,看着與自己前半截人生所經曆的截然不同的風景,莫名有些舍不得。
靳仰弛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些飼料,投喂着頭頂盤旋的鳥。
楊桢突然就開了口:“我過完寒假就回去了。”
靳仰弛聞言,手硬生生頓在半空,保持着伸出欄杆的姿勢,任由鳥來去自由。
靳仰弛蓦然發現,他也隻是剛認識他而已,不像恪甯還有江川,從小跟自己就在一個院子裡住。
他轉過頭看向楊桢,看着他目光一直遙遙看着冰凍的湖面,面上表情看上去有些悲切,靳仰弛心中一個荒謬的想法閃過:他該不會是女生吧?
很顯然,靳仰弛不可能問,隻好壓抑在心裡。
“回哪裡?”靳仰弛隻知道楊桢有着一口南方口音,具體在哪裡,他并不知道。他問的時候有些殷切,心大如靳仰弛,也會怕一個朋友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
楊桢沒有瞞他,或許是因為這一刻兩個人的友情真正滋生,“在湖北,你知道湖北嗎?”
靳仰弛眼前一亮,點了點頭:“我知道,怎麼會不知道!我小時候還去過湖北武漢和荊州!”
“你在哪裡,我以後去見你!”
男聲堅定中帶着急切,讓楊桢側目,可是靳仰弛臉上沒有焦急,目光澄淨。帶着些微的興奮,似乎不用再考慮二人之間的别離。
楊桢心中一暖,連說話都比以前溫和了不少:“武漢。”她莞爾一笑:“你要是來找我,記得提前告訴我。”
靳仰弛爽朗一笑,兩個人就此約定:“好!”
兩人看着湖面,吹着冷風,耳邊大爺們抽陀螺的鞭子聲不停,兩個人靠得近近的,趴在欄杆上。頭一次沒有劍拔弩張也沒有相互暗算,兩個平均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小孩兒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度過了這個平靜的上午。
靳仰弛回家之後躺在床上時,都還覺得不可思議。不可思議楊桢隻在這裡待這麼幾天,不可思議楊桢是從武漢來的。
他雙手枕在腦後,腦子裡梳理着亂七八糟的線,後來幹脆從床上一躍而起,穿上拖鞋就跑到了他老爸的書房裡。
家裡有一台台式電腦,像一個笨重的白色盒子,外觀像小型烤箱。開機慢,連上網也慢,靳仰弛慢吞吞地在浏覽器搜着“湖北武漢”,點開一條條網址。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更了解林林,因為他們是一對朋友,關系不錯的朋友。
——
自從上次和靳仰弛出去之後,楊桢就沒再出過門,性格仿佛一時間又變成了最開始沉默寡言的樣子。
奶奶工作的單位發了不少東西,裡面還有窗花這樣的小東西。楊桢在小榻上翻來覆去,基本有點意思的書已經被翻得卷了邊兒,現在手裡拿着一把鋒利的剪刀,按照說明書上的步驟一步步剪着窗花。
之前楊桢種下的郁金香已經長起來了,綠色的根莖已經往上直冒。
“林林,最近怎麼沒出去玩兒呢?”奶奶窩在沙發裡,打開客廳的電視,裡面放着換湯不換藥的狗血連續劇,那時候的電視劇一波三折折又折,每天雷打不動黃金檔,讓人每天意猶未盡。
奶奶聲音溫和,楊桢趴在榻上,托着腮轉過臉看向奶奶,話卻和奶奶的問題風馬牛不相及:“奶奶,我什麼時候回武漢呀?”
奶奶聽見似乎也愣了愣,作為一名人民教師,她對小孩子的情緒總是觀察得很細緻入微,楊桢看見奶奶眼角的皺紋也随着她的笑微微勾起,“上學之前回去,還早着呢,還有半個月。今天除夕,先别想着回去的事。”最後兩句奶奶故意嗔怒,逗着楊桢。
楊桢聽見還有半個多月,倏然一笑,心裡的情緒終于松了松。
往年爺爺奶奶家裡都會有單位派來的人幫襯,做飯或者是其他的事情。今年爺爺特地沒讓他們過來,決定和奶奶自己兩個人豐衣足食。
這一豐衣足食,就苦了楊桢,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爺爺搬來人字梯,楊桢歪歪斜斜地爬上梯子,伸着不算太長的手顫顫巍巍地将燈籠挨個挨個挂上原本就有的釘子上。
人字梯倒是很穩當,爺爺扶着也十分穩當,唯一不穩當的是一邊自告奮勇,爬上去後又害怕的楊桢。
“爺爺,我有點不敢下來。”楊桢哭喪着一張臉,雙手扶着梯子,雙腿微抖,屁股微撅,看上去有種淡淡的喜感。
楊桢今天戴的是一頂橙色的毛線帽,垂下來的綠色毛絨小球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晃得楊桢想對着空氣哐哐磕倆頭。
靳仰弛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除夕基本都是大人們在忙,像楊桢這種身先士卒的屬實不多,靳仰弛一大早上就跑出去和已經值完班的警衛員們打上球了。
吃完午飯找蔣恪甯和趙江川玩了一會又出去打了會兒球,現在已經接近傍晚,回家正好又路過楊桢家門口。
但靳仰弛也有私心,最近沒看到楊桢出來玩,說實話他心裡總是擔心林林是不是已經回了南方。所以刻意經常往楊桢家門口假裝路過,今天遠遠望過去就看見倆人影,不得不說靳仰弛還是挺高興的。
不過他也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麼有喜感的一幕。
林林看上去淚眼汪汪的,楊爺就在那一邊哄一邊企圖去抱她,奈何此人十分軟腳蝦,一點兒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