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山擡腿,踢向他放在門後的木槍。
木槍應聲朝他倒飛過來,在空中打了個轉兒,穩穩被阮玉山接住。
随後他走向門邊,對着空蕩蕩的屋外低聲呵斥:“滾開。”
外頭安靜了一瞬。
九十四望着自己用石子打破的那一格窗戶紙,一絲寒風從那個小格子裡透進來,搖動窗紙破碎的邊緣,發出極其低微的摩擦聲。
他的後背乍然起了一股寒意,蝣人能敏銳捕捉危險的天性迫使九十四回頭。
正對着他們的牆角處出現了一團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
床邊的燭火還在燃燒,牆壁的表面發出起起伏伏的蠕動。
那團影子跟随着牆面的蠕動安靜地向上攀升,漸漸凝出身體和四肢模樣,同時像沸騰的水以一樣在牆面湧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直到完全化作人形,附在了牆上一般。
影子沒有五官,九十四卻感覺到牆上有雙眼睛在盯着他們。
他看向牆和地面的交界線,瞧見影子的腳疏離懸空着,是一個吊死的姿勢。
影子的手開始不斷拉長,變成細條條的模樣,五指快速地垂向地面,朝他們的腳邊伸過來。
九十四的手摸向兜裡第二塊石頭。
黑影的指尖觸及牆面與地面的交界,整塊身體随之順暢地從牆上滑到地面,仿佛是被封在了泥裡,隻能憑此作為媒介,朝他們爬行。
幾乎是一瞬間,黑影匍匐着沖到阮玉山腳下,剛要抓住阮玉山的腳腕時,阮玉山猛地轉身,好似專程等這一刻,将木槍反手一甩,轉出一個花圈,眨眼間隻見木槍頭尾調換,槍尖直直刺向地面,似是要将那黑影的腦袋釘死在腳下。
長槍紮向地面那一瞬,九十四才看見槍頭上一道用刀刻出的符文。
阮玉山杵着木槍,腿腳伶俐地又将它踢起來在空中劃了幾圈,取回手中時已然變了個握槍的姿态,他拿筆似的打剛才釘在地面的位置起,順着黑影占據的範圍劃動槍尖,最後收槍時念到:“九天十地,四方成器,散!”
這是阮氏相傳數百年最基本的破魂術,就連族裡最小的孩子也能使上兩招。越是基礎的術法越考驗使用者的玄術高低,阮玉山的玄級去年剛剛突破四階,如今還差半階就入頂級突天境,大半個娑婆的玄者随便挑一個都接不住他一槍。
破魂術簡單,對阮玉山而言的好處是面對任何不明晰的情況都能先用來試探試探,說不準一招下去就能把對面打個魂飛魄散,省事又方便。
九十四沒見過他這些新奇的術法招式,阮玉山一使槍,他就目不轉睛盯着對方的每一個動作,空閑之餘還騰出捏着石頭的兩根手指學着比劃了幾下。
屋子裡響起一陣嘶啞的呼嘯,聽起來像某種瀕死的掙紮。
地面的黑影劇烈晃蕩過後,爆破似的消散了。
九十四的雙眼微微一睜,蹙了蹙眉。
“失望了?”阮玉山解決完地面下的,看向這個地面上的。
他垂手握槍,一步一步走到九十四面前,臉色陰沉,掌心朝上掐住九十四的下颌迫使他仰頭:“我很想知道,放了妖物進門,你怎麼逃?”
九十四眼見今晚計劃無望,隻能暗中放下兜裡的石子,忍着下颌骨快被阮玉山捏碎的疼痛開口,收斂眼中失望神色:“我……不逃。”
阮玉山顯然不信,指尖更用力了兩分,語氣卻玩笑似的道:“哦?”
九十四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和你,做個交——”
話沒說完,他瞥見阮玉山的身後,眼角驟然一縮。
他的手探回衣兜,才放下的那顆石子又被他抓回手裡。
阮玉山見他神色怪異,也跟着回頭。
——滿屋子都是黑色人影。
并成一列列,一排排,從地面到牆壁,再到屋頂。
齊刷刷伸長了五指,朝他們蔓延過來。
阮玉山将整個房屋掃視一圈,漠然扯了扯嘴角,顯然是不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裡。直接揚起胳膊,毫不猶豫地将長槍擲向床頭。
床頭的燭火熄滅了。
屋子裡見不到光,所有影子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