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段寞然此話一出，四座驚詫：江南葉家什麼時候多出女眷？

葉經年後仰避開接踵而至的靈力，上前護住段寞然，道：“阿寞志不在修仙問道，何必強人所難？”

殿前邝嘉看熱鬧不嫌事大，裝腔作勢長“哦”一聲，折扇拍打掌心輕哂道：“志不在修仙問道又為何在玄華宗苦修多年？葉少主隻怕不明白令妹的心思吧。”

“她既喚我一聲兄長，是走是留、拜誰為師、入何門下便由我代為決定也未嘗不可！無論今日我如何作為，皆是為她考慮，輪不得旁人指手畫腳！”葉經年厲聲駁斥，眉眼俱寒。邝诩、舒易水與衆人同時迷糊：這是怎麼回事？

段寞然手掌停滞半空，不再動彈。沈寂雲依舊垂眸凝視她，繞過葉經年仗劍她眼前，不疾不徐道：“接劍。”

“縱然燃明仙尊乃仙道第一人亦不能強人所難！”

殿前三人僵持，即便祁際中也不敢随意叫闆沈寂雲，衆人佩服葉經年的同時，也屏息凝氣，俱皆捏把冷汗。

沈寂雲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不依不饒的追向段寞然：“接劍！”葉經年拽開段寞然，直面沈寂雲呵斥：“阿寞不願接劍，有我在誰都不能強迫她！”

即便泰山崩于眼前，葉經年始終以身相護，段寞然鼻尖微熱：上輩子葉經年對她也是這般掏心掏肺的好，想來她被沈寂雲藏起來的那幾年，葉經年應該把整個仙道翻遍，卻連她的屍骨都沒看到。

“今日我所為全是我的意願，你在，無人能強迫我。”段寞然安撫葉經年，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葉經年不甘心欲再攙她起身，段寞然已經接劍，磕頭在地道：“師尊在上，弟子段寞然定不負師尊所望，日後潛心修煉，一心向道。”

既然靠不了别人，那便靠自己！

段寞然這一拜，勸退心有餘憤的葉經年，他隻能旁觀段寞然仰頭注視沈寂雲，囹圄劍意裹挾她身。

“既如此，明日随本座回去。”沈寂雲揮袖收起囹圄劍，俯身湊在段寞然面前，手臂自右側穿過她的脊背，将人抱起帶離衆人視線。

葉經年跑出兩步想攔住沈寂雲，她憑空揮出兩道金弧，打退葉經年。舒易水上前穩住他身形，道：“葉公子稍安勿躁，段姑娘既已是仙尊的弟子，仙尊自然不會做出有傷段姑娘的事。”

邝诩欲追上前，立馬察覺到邝嘉投遞的眼刀子，他厲聲問：“你與玄華宗那女弟子很熟。”邝诩不可置否的點頭，随即對上邝嘉的愈發淩厲的眼神，搖頭擺手，慌忙解釋道：“不太熟，我們不認識，我也是方才知道她是玄華宗的人！”

段寞然驚魂未定，眼前天旋地轉，被沈寂雲“噗通”丢在榻上，人剛沾被，衣服立馬被掀開，沈寂雲把這套動作做的行雲流水。

段寞然下意識把自己蝸藏進被褥裡，沈寂雲不耐煩，連被子一道甩出去。冷言冷語道：“趴好，上藥！”

段寞然實在擔心她會生出點其他想法來，一面戰戰兢兢提防沈寂雲，一面咬牙扛住傷口刺激産生的疼痛。

“轉過去，藥貴。”沈寂雲沒好氣兒道，段寞然默不吭聲，老實巴交不再掙紮。

倒是挺能抗。沈寂雲心道，血淋淋的口子從肩胛骨下端開到腰椎，左肩又生生挨了長青寬劍，還真是……挺能抗揍的。

“既是藥物貴重，仙尊就不必浪費在弟子身上。”段寞然起身欲推阻她的動作，沈寂雲巋然不動，沉寂片刻後段寞然妥協趴下。

沈寂雲：“……”

本座是這個意思麼？本座分明是說外貴重的藥物能用在你身……罷了。沈寂雲欲言又止，阻了要解釋的念頭。她兀自上藥，段寞然兀自浮想聯翩。

裝這麼一套下來，我看你累不累。段寞然咬緊被褥，冷汗淋漓仍不忘咒罵沈寂雲：人皮套禽獸，沈寂雲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遲早我會把你碎屍萬段洩我心頭之憤。

段寞然不知何時昏睡過去，沈寂雲孤身在她跟前，燭光搖曳，她的影子在暗黃的光照下擺動漸漸脫離控制，變作空有聲音的殘軀。

它緊貼沈寂雲的後背，猶如水蛇般靈巧在她身上攢動。它學着段寞然的聲音，萦繞在沈寂雲的耳畔：“仙尊，仙尊不看看我麼？”

沈寂雲緊盯榻上之人，雙目空洞嗔紅，俨然堕入魔障：無數黑霧自她腳跟下盤旋而起，平整的地磚遽然為無邊血海業火取代，方圓百裡無一處溝壑之地。

貪欲無窮的鬼魂在血海間嘶喊，人皮淌在她腳下的血海間，分毫不動，它們防着沈寂雲、懼着沈寂雲，無一膽敢上前冒犯。

影魅空靈嬉笑，糾纏在沈寂雲周遭，它不斷挑唆沈寂雲睜眼看它，無數次模仿段寞然的聲音：“仙尊，仙尊睜眼看看我，我是仙尊心心念念的寞然，仙尊不看我，如何得知我不像、不是你的寞然？”

“本座不聽、不看也知道，你不是她。”沈寂雲閉目不睜，不動如山。可影魅并不懈怠，“仙尊守着他人之妻，為她們鞍前馬後好不感動。可仙尊為何不想想自己，你也是這凡間俗人，何苦委曲求全誤了自己。”

“……”沈寂雲抿唇不語，血海鬼魂盡數盯着她，它們忽近忽遠，但見沈寂雲如何都不反應。

影魅纏上去，血海鬼魂一并蜂擁而至，眼看就可以近沈寂雲身，周遭空氣驟變，業火滾滾直沖雲霄，焰火卷曲向兩端散去，諸般火浪極度扭曲，随着血色弧度層層推開，鬼魂凄厲尖叫，紛紛猙獰逃脫。

“仙尊有什麼可生氣？”影魅纏于她身，殘影虛晃過她眼前，“她遲早做别人妻，此後便與仙尊毫無瓜葛，你要如何見她、如何護她？仙尊隻願守她數十載，慷他人之慨，空為他人做嫁人？”

沈寂雲呼吸深重，黑雲壓頂而至，腳下血海翻滾不止，“轟隆”巨響倏忽斷層裂開，一時間天塌地陷，地動山搖，巨石如瀑、塵煙滾滾。

“給本座滾！”沈寂雲聲如洪鐘，震蕩血海間，聲浪所過之處巨石轟碎，業火忽滅複又直起雲霄，影魅亦不能避開，她倒在血海間，鬼魂人皮在她身下，叫她避之不及！

萬鬼撕咬，血海吞身——是這般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