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脊背忽涼,而後滾燙如烈火灼燒,段寞然神智清明,回答邝诩:“死不了,我好着呢。”她這一聲稍稍帶氣,不像瀕死模樣。
邝诩深吸口氣,忙問道:“那雪魅呢,他死了麼?”
“……”他要是那麼容易死,沈寂雲還會奈他不何。
“先出去再說。”段寞然舒易水、葉經年一左一右的扶她起身,她身下所坐處多多少少染血。這點痛段寞然咬咬牙完全能扛得住,畢竟臨到死前斷肋抽骨的事她都扛過來。
當時漫天碎雪戛然而止,三人皆是難以置信,段寞然頓覺眼前空氣極度扭曲,碎雪紛揚的方向發生偏轉,她說不出話,舒易水更是。
長青劍橫穿段寞然左肩,劍身足有一掌寬,但凡她肩膀窄些長青劍便露出小截。段寞然隻覺血液凝集在左肩處,伴随她稍重的呼吸,鮮血順着她的衣衫染紅半邊。
輕顫都是劇痛。段寞然微微張嘴卻吐不出半個字。
雪魅持劍站她身後,舒易水靈力彙聚手臂,一拳打出驚人氣勢。雪魅倒退數丈,段寞然應聲跪倒。
段寞然拼着最後幾口氣想:不愧是主角,關鍵時刻就是有光環。
好像不是錯覺:周遭碎雪紛紛揚起,在她身後層層疊現,青色法芒乍開恐怖光亮,吞天修羅塔頃刻間從天而降,懸浮半空,吞納萬物。繞是雪魅奮力掙脫,在修羅塔前面目全非,他竭力緊拽塔身,哀鳴聲綿綿不絕。
祁際中法陣在手,身邊若幹人聚滿雪山。他擡掌震碎法陣,腳下極雪之地唰地變換,正在寬山門殿前。
段寞然背向祁際中跪坐,跟前裡三圈外三圈圍滿人,無數仙道中人紛沓而至,視線整齊劃一的凝聚在渾身染血的段寞然身上。
她拽着葉經年的手臂,進退兩難。邝嘉立于祁際中身側,見邝诩披在段寞然身上,神情先是驚駭,而後眸底寒光凜冽,低壓怒音道:“邝诩,還不滾過來!”
邝诩看一眼段寞然,不情不願挪動步伐走向邝嘉。背後舒易水跪地不起,自怨道:“弟子學藝不精,力戰不敵乃至牽連邝诩三人,今日之錯盡在弟子,弟子願一力承擔所有罪責!”
殿前死氣沉沉,無人膽敢接話。
衆人屏息凝神,邝诩、葉經年卻是同時站出來,請與舒易水同罪。段寞然駭然:這下好了,暈也不是,不暈也不是。
他們三個跪得快,段寞然卡在這個尴尬的時刻。她後背扯得生疼,不過葉經年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完好無損:果然貴的就是好。
殿前鴉雀無聲,段寞然正欲搭着葉經年肩膀起身,殿内聲音忽至:“人都到齊了,先辦正事。”
聲音淩空而至,字字入耳,驟然掀起腥風血雨,段寞然怎麼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她與沈寂雲碰面了。
殿前台階上,祁際中高舉綢布裹着的劍,振臂高呼:“寬山門外門首席弟子舒易水,接劍!”
頓時在場衆人面面相觑,今年的收徒儀式怎會進行的如此倉促。舒易水雖心有疑惑,卻也恭敬提袍跪直腰身,雙手高舉過頭頂,“寬山門大弟子舒易水請師尊授劍!”
劍身脫手而出,唰地落在舒易水手心,劍身凜冽泛寒光,正中央處篆刻“定方”二字。
舒易水撫摸劍身尚在狀态外,殿前祁際中道:“本尊受托于人,納寬山門舒易水為四十六任玄華宗宗主暝風仙尊嫡傳弟子,半月内前往玄華宗完成拜師一事。”
此話一出,段寞然險些嗆出血:書中所寫舒易水一直是寬山門弟子,最後拜入祁際中門下,是正兒八經的寬山門衣缽繼承人,怎麼就出了差錯?若是如此,段寞然還怎麼混在舒易水身邊!
耳畔聲音不絕,段寞然無心理會他們說了什麼,眼下她思緒混亂。素色披風落在她身,殿中沈寂雲此刻正在她跟前,青光包裹的囹圄劍正對她眉心,段寞然徹底糊塗。
“學藝不精便不可逞強,”沈寂雲俯視段寞然,“從今往後,本座親自教導與你,若是在外仍舊丢人現眼便不要自稱玄華宗弟子。”
黑綢并未遮目,沈寂雲一雙眼睛微微敞開,猩紅瞳孔似露非露,她面無表情盯着段寞然,後者遲遲未回神。
怎麼回事,沈寂雲為何要收我為徒?寬山門試煉大會的劇情全亂套,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段寞然手指緊攥衣角,遲遲不肯接劍。囹圄劍靈氣逼人,直教她時刻回想起含月潭前種種不堪經曆:沈寂雲是如何折辱于她,如何毀她修為斷她身骨,又是如何……如何強迫于她。
段寞然愈陰翳,周遭氣場變了又變,就連葉經年都感受到她的陰鸷。沈寂雲不疾不徐,緩吐“接劍”二字。
聲音如雷貫耳,沒入段寞然神魂深處:含月潭中咒鍊加身,血海業火前百鬼撕咬,沈寂雲敲斷她的肋骨,捏碎她的結丹,囚禁她于暗無天日的石潭下數年,是痛、是恨,是恨不得千刀萬剮而後飲血啖肉的憤懑,如今她就在眼前。段寞然咬緊牙關,後槽根咯咯作響,脖頸間青筋暴起,直爬額頭
——可她卻不能除之而後快!
寬山門整個山頂的人注視于此,能被仙道第一人收做弟子是天大的榮幸,她卻遲遲不接劍。萬千人中,隻有葉經年看出她的不情不願,第一個沖出來護着她。
段寞然激烈掙紮,背間裂痕再度撕裂,鮮血滲透素白披風,染紅滿地。
可若是她不接劍,莫說到手的主角跑了,有沈寂雲這個煞神在,誰還敢收她做弟子?
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段寞然隻能委屈求全,揪着大腿後側的肉勉強清醒,雙目嗔紅,畢恭畢敬的垂首舉起雙手接劍,重重磕頭道:“師尊在上,弟子段寞然接劍拜師!”手指觸碰囹圄劍一刹,冷意肆虐她随時會暴走的血液,葉經年大呼“不可”,以身擋開囹圄劍,劍身瞬間暴發氣海靈力,将他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