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步步後退,惡鳥步步緊逼。它仰天長嘯,感天動地的音波裡,頸間銘文項圈徹底破碎。漆黑瞳孔煥發出火光,身形驟增。
要命,那銘文竟是束縛它的最後秘咒。
惡鳥嘴裡叼着布滿密密麻麻銘文的提燈,它猛地甩出提燈,擱置在背。
邝诩呆如木雞,惡鳥挾風撲向他,然而爪未落地段寞然以身擋在它的爪刃。烈烈大風間枯枝敗葉漫天飛舞,萬丈塵土遮蔽她視線,段寞然貝齒間泛出鐵鏽味,她厲聲大喊:“渾小子,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邝诩怔然醒悟,他轉身欲跑,奈何身後疾風驟大,生生将他拖往惡鳥嘴間。段寞然見勢不妙,啐出血水,招手喚來囹圄劍,一劍流星,當頭命擊。
囹圄劍沒入惡鳥頭頂的不深,它遽然長鳴,音浪足有摧枯拉朽之勢,山間巨石為之顫巍欲墜。
段寞然、邝诩二人掃開數丈,一人落地周身骨痛,一人撞破石頭倒身嘔血。段寞然也是萬萬沒想到,此生竟也走了堪比上輩子的血黴。
段寞然雙目嗔紅,血絲黏在她下唇,極其不雅,她擡手擦幹血絲,囹圄劍呼嘯而過,穿過她臉頰橫插在她身後枯木,那截樹木攔腰而斷。
她左臉微痛,掉出血漬。
段寞然掙紮再三,仍舊顫巍巍起不來身。惡鳥狂嘯腥風,張口便要吞下她,囹圄劍倏忽動彈,卻未懸浮起身已先讓不留行捷足先登,擋在段寞然跟前。
段寞然腳下法陣瞬間撐開,邝诩伏地起勢,淩空踏破硝煙,不留行重歸他手,電光一閃頃刻血流成河。靈力兩相沖擊,邝诩得了一勢立刻落下風,震至中空驟然跌落。
不留行垂倒段寞然跟前,一隻鳥首倒地宛如斷頭蟒掙紮不止,殷黑血從斷裂頸間傾瀉而出,污黑腳下黃土。
金光在黑暗間乍開,數道咒鍊霎時抖開将惡鳥剩下兩頭緊緊捆綁,法陣懸空輪轉,段寞然身形于咒鍊間輕閃,她足尖立在惡鳥頭頂,囹圄劍在她腳底法陣噌噌爆增。
它倏忽震翅,提燈在段寞然眼前消失不見。
囹圄劍破風直下,惡鳥仰頭咆哮,腹中忽有血光閃爍,頃刻間樹木截斷,黃土翻飛,棺椁震地露出地面,屍臭籠罩整個山頭。
囹圄法陣頃刻破碎,它翻身越地,将段寞然撞飛倒地。惡鳥利爪撓頸,企圖崩開咒鍊。林間窸窣聲不止,邝诩正從山下翻上來,此刻狼狽不堪,渾身沾血如從血海裡爬出來的冤鬼。
段寞然身如折斷,堪比含月潭前沈寂雲的斷骨之痛。
她撿起囹圄劍,以劍做陣眼繃緊咒鍊,勒得它兩頸幾乎變形,兩副面孔裡各色人臉争先恐後的逃出來,叫聲凄厲。
“提燈,它把提燈藏在肚子裡!”邝诩聲嘶力竭的喊,他手心攥緊玉佩,可打眼一看,隻剩下半邊,還有一半不知所蹤。
不留行受命橫亘趴地的邝诩眼前,不動如山。
語畢刹那,黑風壓頂。惡鳥唳聲尖叫,拼死掙紮,數道咒鍊噔噔直響,眼看就要崩斷,雷霆萬鈞!
段寞然倚劍擋在邝诩眼前,囹圄劍金光一閃,戳進惡鳥的眼眶裡。它俨然發狂,怒火沖昏頭,血口迸發吞天吸力,将段寞然納入其中。
她腳抵巨喙,雙手撐在回勾上喙,拼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卡在它嘴前。
不留行巋然不動,邝诩抱着劍身才逃過一劫,眼下他身浮半空,自保都成問題,如何出手幫段寞然?
段寞然覺得現在咽血還沒嘔血快,齒間的鐵鏽味隻增不減,她踏腳再鑄法陣,囹圄劍應陣再起,拔開眼眶,瞬間帶出殷黑污血。
惡鳥痛苦難忍,搖頭甩開抵在喙前的段寞然,一并嘔出不少污穢肮髒的東西。
邝诩猛地墜地,軟趴趴的東西砸頭而過,落在不留行劍旁邊。
他距那物不足一掌,白色的珠子中間裹挾黑色的圓環,深棕色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他。
它不是眼珠子是什麼!
邝诩吓得抱住不留行,一腳踹開眼珠子,無數半腐的腌臜内髒倒在他跟前,臭味在他五髒六腑間橫沖直撞,
“它嘔了些什麼玩意?!”
“五髒六腑,什麼都吃!”段寞然倚劍抵抗惡鳥,“尤其是頭七死人!”
邝诩聞言抱劍直嘔,苦水咕噜倒地,濺起浮沫。邝诩越想越嘔,整個人抱着不留行,嘔得昏天黑地。
惡鳥糾纏不休,段寞然本就不敵,眼下越發吃力,它抖開翅膀,将段寞然掀翻在地,利爪對準段寞然踩踏直下,瞬間揚塵數丈。
它利爪沒入黃土,留下深坑。
此塵埃落定,它利爪下動靜全無。邝诩嗔目失神,全然無措。
突然間,金光洩出深坑,囹圄劍震身而起,來回穿插于惡鳥身軀,光影交替,哀鳴不斷。便是現在爆開血光,山頭巨響,咆哮聲經久不絕,蕩在層連疊嶂的山頭。
枯枝、塵土幾乎遮天蔽月,邝诩趴在地上幾乎被掩蓋。他刨土而出,但見深坑之中,段寞然背對他,右手倚劍,跪坐其間,塵土澆滿她身,在她薄肩堆起小丘。
邝诩連滾帶爬跌進深坑,跪倒在段寞然跟前,她垂首看地沒有反應,囹圄劍“豁啦”刺耳一響,從中斜裂斷開。
斷、斷了?!邝诩心神恍惚:囹圄劍斷了,段寞然豈不是兇多吉少!
段寞然搖擺脖頸,朦胧月色間她七竅流血,然後一頭栽進黃土地裡。
惡鳥撲騰翅膀,周身淌血仍不離去,展翅間将二人頭頂的光亮通通遮蓋。
邝诩來不及召來不留行,隻在羽翅縫隙間,看見滿月前血光忽閃,随後山間巨石轟隆滾下,硝煙彌漫天際。
金色法陣籠罩整座山頭,血色劍芒撕破黑天,瞬間眼前天光大亮,山頭樹木悉數攔腰劈斷,動蕩不止。
囹圄劍發出金芒,倒映在邝诩的瞳孔,成千上萬的在惡鳥身軀裡交替揮舞閃爍,彙聚成滔滔劍海,忽而翻騰、忽而下潛。
惡鳥還未展翅逃竄,唳聲已是奄奄之氣。萬千囹圄劍追擊不止,兩把劍身一左一右将它脖頸押在地面。
提燈倏忽一現,劍身已破胸膛擊穿提燈。
段寞然的手指插/進黃土地裡,昏暗的視線裡電光火石,光亮不絕。塵煙彌漫,視線朦胧,她站在背光的方向,隻有丁點輪廓依稀可見,眼尾的一星寒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像這等大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仙道寥寥無幾,她又怎麼會不認識這個人——
沈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