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實力,着實不容小觑。
他與阿兄在軍營長大,非尋常小兒,她能這麼快将阿兄拿下,說不定已透過阿兄知曉他一些習慣。
如此,他須得更加當心才是。
王離将汗擦幹淨,把布洗了,搭在脖子上納涼:“要不,我們先找些吃的再說?”
等夜更深一些,他們恐怕就找不到吃的了。
雖說這片地也不算深山,已查過沒有大貓和狼群出沒,但身處黑漆漆的山野之中,又沒有武器傍身,實在令人心裡發毛,總覺得不安全,不自在。
兩人都沒什麼意見,且因身上一件武器都沒有,不得不合作,一起圍住獵物捕殺。
但問題很快又來了——
“沒有刀劍,這要怎麼殺?”李信捧着滿是血迹的石頭,“用石頭砸爛?”
蒙毅倒是好耐心,挑選出鋒銳的石頭,磨了磨,在水裡洗幹淨,試了試:“可以用。”
就是比起刀劍,顯得過于鈍了些。
費勁巴拉處理完獵物,卻隻能每人分上兩口,完全不夠果腹。
李信摸着自己還在叫嚣的肚子,火氣更旺了:“她可真是能躲,我就不信她還能躲到明朝!”
等太陽一出,她肯定無所遁形。
不對,他鐵定在今夜,就将她翻出來抓到手!
見過木屋情形的蒙毅沒他樂觀,但又不至于悲觀,隻是沉靜依舊,思索如果他是對方,會怎麼辦。
可惜,他實在不了解趙聞枭,隻能略做猜測,無法精準判斷。
*
木屋。
嬴政停下在紙上寫字的手,将鉛筆擱下,向王贲要了一塊餅。
餅擦過鉛筆字,的确會掉色,但還不至于完全擦掉。
他又把紙張撕開用火燒、水浸過。
“太脆弱易破損了。”嬴政看向蒙恬,“此物雖然便利,但是機要文書都不能謄寫,隻能在尋常庶務的文書上使用。”
不過,縱然如此,也的确可以解決不方便随時記事的問題。
可光是這一點,隻能讓他稍稍動心,卻無法徹底打動他。
商君之法推行至今,愚民之策尚有用途,紙張也絕不能下發黔首,以開民智。
可這東西若是無法惠及黔首……
士大夫們也不缺造竹片木牍的些許錢,貴族就更是不缺布帛書寫了。
可以說,這東西要是在他野心實現後掏出來,他會欣喜若狂,至于現在麼——
一是不适宜,二是他還沒親政,把控不住此事。
為此,他并不希望讓更多人知道紙筆之事。
蒙恬看得出自家王并不算欣喜,稍一思索,倒也能明白他在想什麼,于是勸道:“王,此技法不宜深藏。”
“哦?”嬴政看着他,“此言何解?難不成卿以為,商君的馭民五術,已不适合我大秦?”
所謂馭民五術,就是《商君書》裡提及的“弱民、貧民、疲民、辱民、愚民”。
其主要緻力于讓大秦黔首專注在耕戰兩事中,讓整個大秦化身戰争機器,無暇顧及商業、娛樂之類的事情。
蒙恬垂首行禮:“非也。恬問過公主,此物薄脆,如何善存。公主說,這是粗制濫造之物,僅能短暫用用,無法久存。”
嬴政:“即便如此,亦可令文士旋踵撲赴而至。”
某些見鬼的儒生文士,有時候盯上一樣東西,就會死死抓住不放,那爪子鈎得,比蒼鷹還要入肉幾分。
要是讓他們知道紙的存在,哪裡還能瞞住。
再薄脆的東西,隻要能比竹片、木片方便攜帶又造價低廉,便會有文士蜂擁而至。
他撚起紙上翹出的一根草,輕輕轉動。
這東西看起來,可不像值錢的樣子。
“可我等并不知紙制造之法。紙之制造,唯公主一人矣。”蒙恬不慌不忙,繼續說動嬴政,“公主言,紙類萬千,主要分皮紙、麻紙與草紙。”
草紙自然低廉,可麻紙明顯更勝一籌,相信許多人在衣物與紙張之間,定會選擇用麻造衣。
皮紙就更不用說了。
“麻紙與草紙的物價低廉,但是工序複雜,需等工藝完善方可對外宣揚。皮紙不黴不腐,共計七十二道工序,比削竹片還要麻煩、昂貴,但比布帛物價輕省,亦便于攜帶。”
嬴政鳳眸輕動,但仍沒有心動的迹象。
“恬曾聽聞,鄉裡有民,糧不足,向鄰家借米。左鄰有餘糧而不借,将其拒之門外。對鄰舍其一口粥。右鄰心善,見其難以果腹,連月舍米。
“後,右鄰遇賊盜米,糧不足,遂斷米。一月,有賊盜橫掃鄉裡,民攜對鄰狂奔數裡逃命,而棄左鄰右鄰。”
“王之治國亦如此。左鄰右鄰之事不可為,當為對鄰矣。”
蒙恬的意思是——
王啊,您不可以一點兒好處都不給那群讀書人,也不能把好處全部給他們,那樣都會讓他們記恨。但是,如果您可以施舍一點兒好處,他們肯定會感恩戴德報答您的!
畢竟讀書人裡,也不全是讀死書的人。
嬴政皺起來的眉頭終于舒展:“善。既然如此,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和少榮去辦了。”
二人轉身,向嬴政一拜。
“謹諾王命。”
蒙恬和章邯還沒直起腰,就聽窗外遙遙傳來棍棒混亂敲擊之音。
與之相伴的,似乎還有李信的喝叫??
嬴政輕笑起身:“看來,事情結束了。走,看看去。”
他倒是想要瞧瞧,趙聞枭那厮會不會栽個大跟頭,吃點兒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