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二位什麼關系?”
“不熟。”
“兄妹。”
店老闆默了默,盯着牛高馬大的嬴政,一臉警惕:“……兩位到底什麼關系。”
嬴政面不改色總結:“不熟的兄妹。”
店老闆:“……”
他看嬴政的眼神更懷疑了,隻差質問他是不是在拐賣孩子。
秦律嚴,“掠孩者”隻要知情,不管拐賣成功與否,都要判“磔刑”,也就是肢解。
趙聞枭看個熱鬧也就差不多了,沒興趣連累别人冠個“誣告”的罪名。
等如願見到嬴政額角青筋,活潑蹦跳幾下後,她就慢吞吞出口調和此事:“我們确實是不熟的兄妹。同母異父來着。”
好一番解釋,店家才勉強相信,但還是警惕緊盯嬴政,似乎随時準備喊人一起捕賊。
趙聞枭取笑他:“哎呀呀,這三十年河東,這麼快又變成三十年河西了?”
她這分明是明晃晃笑他晴轉陰有點兒快。
嬴政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治下黔首知法守法,警惕慎重,沒什麼不好的。
此事,恰恰表明他大秦之國泰民安。
“沒有。”他冷冷吐出兩個字,走向拴馬的地方,不欲與她多言,“有事去王将軍住所尋王離便可,不必尋我。”
王離:“??”
一件事情還沒開口應答,另一個意外又從拐角出現。
“王……”
他們身側忽地傳來一道遲疑且吃驚的聲音。
蒙恬等人提起一口氣,齊刷刷扭頭看向來人——身着布衣的中年文士一位。
來人似乎被他們瞪大的眼睛吓了一跳,張嘴停步,頗有些不知所措。
“哎呀!”王離反應極快,一拍手掌,當即揚起笑臉,快步走過去,攬住對方脖子拖走,“李客卿!許久不見,你找我啊。”
李斯脖子一緊,差點兒喘不過氣來,趕緊掰開王離的胳膊,為自己争一口救命的氣。
眼看王離把人弄走,蒙恬他們才吐出一口氣。
“呼——”
好險。
一扭頭,卻對上趙聞枭帶着探究的懷疑眼神:“你們做了什麼虧心事,怎麼一個個那麼緊張?”她掃了一眼王離和李斯消失的地方,“這是要強行捂嘴呢?”
蒙毅閉緊嘴巴,盯着地面不說話。
他隻能做到這裡了,剩下的就交給阿兄和章邯罷。
蒙恬眼神飄忽,舔了舔嘴唇:“沒、沒有罷。”
“呵。”趙聞枭冷笑,“我還不了解你們幾個的本性?”
那她這幾個月白幹了呗。
連自己學員的本性都摸不清楚。
她看向抿唇的蒙毅,“某個人一說謊,不方便配合就會低頭。”視線一轉,落在捏緊手指的章邯身上,“某個人呢,一遇上不能得罪的事情,就噤若寒蟬。”
視線又一轉,落回蒙恬身上,下眼睑縮了縮,靠近他幾步。
蒙恬差點兒往後倒退。
他忍住,目光不瞬地看着那雙仿佛明湖一樣的眼睛,緩緩湊到他眼皮子底下,如實映照出他略有些緊張的臉。
“還有某個人,一說謊就容易磕巴,不太流暢的樣子。”
見他們啞然無語,趙聞枭抱臂轉向背後眼皮子都沒跳一下的嬴政,笑眯眯問:
“秦文正,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嬴政背着手,傲然挺立,掃過這群不成器的郎官,澹然揚起長眉:“看我也沒用,我可沒虧欠李客卿任何東西。”
蒙恬等人:“……”
王這話,好像沒說謊,又似乎哪裡不太對勁兒。
他們總感覺自己頭頂上,好像多了什麼東西,沉沉壓着。
趙聞枭上下打量理直氣壯的少年嬴政:“哦?真的嗎?”
“然也。”嬴政半點兒都不心虛,“如有假言,丘鬼纏身。”
丘鬼是《日書》記載的一種鬼,會無緣無故造訪别人家,但是似乎也不幹什麼,就在那裡飄來飄去唬人。
縱然如此,對于将《日書》看成“日常行為指導守則”的秦人來說,也是很惡毒的詛咒了。
趙聞枭還是不信他,存疑。
“你還懷疑我?”嬴政長眉一壓,鳳眸縮成一線,仿佛黑雲壓頂時的天。
趙聞枭翻了半個白眼:“就你們這心虛的樣子,憑什麼覺得我會相信你們?”
不過她也懶得打破砂鍋問到底。
“算了。你們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有興趣知道。”她随意揚了揚手,轉身折回逆旅,“你們走吧,不送。”
嬴政安然走向拴馬柱,将繩解開,不帶半點兒愧疚。
還沒來得及上馬,他就見一隻腳已踏入逆旅的趙聞枭,忽地抽走逆旅支撐窗戶的木棍,大喝一聲“哪來的混賬東西”,便如閃電般爬入隔壁人家,将一個人挑飛,往外一丢。
“嘭——”
飛出來的人就砸在他腳前。
嬴政:“……”
他仿佛已聽到了明朝廷議的彈劾在耳邊嗡嗡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