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興趣，你要是喜歡那侄女，就說給遊老三，他年紀也不小了。”

遊滿将木柴堆疊在角落，整整齊齊碼成一牆，對楊氏的話毫不在意。

楊翠芹捏了捏手指，暗道遊滿不安好心，她兒子将來是要考試做官的，日後離了雲山村想找什麼好姑娘找不到，就是縣城裡那些金貴人兒隻怕都瞧不上，如何能現在娶個村姑回來。

她賠笑道：“成弘比你小好幾歲，就算要說親也得按照長幼來，總不能掠過你先定他，那我和你爹成什麼人了。”

遊滿瞥她，眼含諷刺，嘴角嗤笑。楊翠芹真當自己手段厲害得很，打的算盤别人都看不出來？他要是真昏了頭聽她的話盼着成親，别說兜裡這三瓜兩棗，隻怕最後骨頭都不知道去哪兒找。

楊翠芹瞅見他的神色，胸中那口氣是憋了又憋，忍了又忍，隻覺得心口都在發疼，眼前也發黑，呼吸得急了，初冬冷冽的空氣猛然吸進肺中，突然而來的涼意又促使她想起遊滿藏着的那筆私房錢，才勉強把這股目光忽略。

“老二，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做後娘的，所以不待見我不喜歡我，我精心為你打算你也覺得我要害你。”楊翠芹緩了緩氣，硬扯着嘴角，“但咱們說句公道話，我剛嫁進遊家的時候，你爹和老大都是個粗人，不懂怎麼照顧孩子，你動不動就餓得嗷嗷哭，是我到處請村裡生了孩子的嬸子喂你一口奶吃，又給你煮米糊糊，才護住了你一條命。”

“後來家裡多了老三小四，要吃飯的嘴多了，家裡的人都在勒着褲腰帶過日子，我不得已才省了你的口糧，但我們家誰沒餓過肚子？又因為我懷孕的時候沒養好身體，導緻小四胎裡不足。”楊翠芹說到這裡還真掉了兩滴淚，似乎是又想起了那時候的艱難，遊家老兩口早就沒了，也沒人能幫忙帶孩子，遊大勝又隻知道悶頭下地幹活，半點不關心她。

“小四身體不好，要花錢的地方也就越多，我才強逼着你去幹活做事。”楊翠芹越說越激動，也越來越覺得自己有理，“是，我是虧待你了，但老三你摸着你的良心問問，難道我就沒對你好過嗎？老三和小四是我親生的，我多疼兩分難道不應該嗎？”

遊滿半點不為所動，也懶得同她翻舊賬，一柴刀劈在老木樁上，冷聲冷氣：“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楊翠芹下意識離他遠了幾步，也沒了方才的軟和，硬氣道：“你老大不小該成親了，後日來家裡看看我侄女，要是合适趁着年前就過禮成婚，這也是你爹和你大哥的意思。”

遊滿譏諷地笑了聲，“我們已經分家了，你們要是真想把你侄女扒拉進遊家，要麼給我爹或大哥做小，要麼就說給老三，别什麼髒的臭的都想往我這裡塞！”

“你，”楊翠芹氣急，“你說的都是什麼混賬話，就算分家了，難道你就敢不認你爹和我對你的生養之恩了？我那侄女清清白白一個姑娘家，要不是你爹念叨着，你以為我會想要說給你讓你占便宜？還不是你蠻橫不孝壞了名聲，村裡姑娘都嫌棄你，隻能在附近村子找。”

遊滿煩了，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很有耐心的人，與其和楊翠芹在這裡打嘴仗，不如幹脆點把人轟走。

他索性拔出柴刀，朝着楊翠芹腳邊一甩，那把被磨得十分鋒利亮得能看出人樣貌的砍柴刀瞬間插在距離她十幾分公分的地面上。

楊翠芹尖叫一聲急忙後退，額上也冒出冷汗來。

“你，你——”

遊滿幾步過去，俯身把刀重新握在手裡，看着楊氏的眼神充滿諷刺和不屑，“我長眼，刀可沒長眼，你也不想缺胳膊少腿吧？”

楊翠芹之前隻知道遊滿倒黴，服役的青壯年有分去邊疆充軍的，也有去各地修築城牆碼頭的，雲山村裡交不起免役錢的有好幾家，那些漢子大多都是去幹苦力了，雖說累了些但好歹能保住命，唯有一個遊滿被分去了西北那邊。

她剛開始知道的時候還祈求過上天，最好能讓遊滿死在戰場上，左右遊滿離家的時候兩人已經鬧掰，他還拿了四貫的安家費走，回來隻能給她添堵。

後來遊滿有驚無險的回來，楊翠芹也隻當他不幸中的萬幸，沒真去戰場和蠻族對上，對于那些他殺過人的傳言也從不相信。

但眼下看着面前的這把柴刀和遊滿渾身難以忽視的煞氣，她卻有些腿軟，手也在發抖。

這會兒可不是鬧分家那天周圍有那麼多人看着，要是遊滿真不管不顧上來給她兩刀，可沒人能給她作證幫忙。

“還不滾？”遊滿橫了一眼。

楊翠芹嘴唇蠕動，一滴汗順着臉頰滴在地上，她沒敢再逞強多話，慌不擇路地推門跑走。

遊滿隻覺得晦氣，他好不容易才和饒絮那邊說定了，還沒高興兩天，遊家就來觸他黴頭。還搞什麼親上加親，要真有這麼好，楊翠芹還能想到他？不得趕緊撥拉到她兒子碗裡去。

他放下柴刀，坐在院子裡環視了一圈，籬笆院牆修好了，屋頂的瓦片也換了新的，廚房也被他用草木灰重新刷了一遍，之前被火燒的那些痕迹都已經看不見了，角落裡的破木頭和碗碟也都收拾出來丢了，放上了他新買的碗碟桌櫃，連爐竈也被他用黃泥糊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