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芝遲疑半晌,磕磕巴巴道:“我也是為了自家打算,桃雨、興武和興貴都是要用錢的時候,胡家那邊至少能出十二貫銀子的聘銀,與其便宜了别家,不如還落到自家來。”
她瞄着饒老頭的神情,見他臉上的溝壑因這幾句話舒展了些,才恢複幾分底氣,“況且這事是她們三姑來說的,胡家又是上河村的人,想來她三姑也清楚底細,總不會害自家人。”
周蘭草卻不似兩個老的那般好打發,真要說定了饒荷,那十二貫銀子還不得被張秀芝牢牢把持着,哪裡能輪到他們家興貴來分。
隻見她冷笑道:“小荷年紀才十五,那胡老大卻已經二十四了,也虧得大哥大嫂狠得下心來。”
旁邊的饒荷聞言也有些失落,她雖然被爹娘說動定親嫁人,也知道胡家有些家底,但到底是個小姑娘家,心中自然也有喜歡欽慕的人,胡老大和那人半點不相似不說,還大了她許多,如何不讓人難過。
周蘭草眼皮子一掀,見張秀芝動了動嘴要說話,忙搶白道:“我還是那個意思,小梅今年十七,明年就十八了,即使在村裡也早該定親了,隻是我和四壽不中用,掙不到多少銀子,又要顧着她弟弟,所以才耽擱了她。”
“大嫂要給小荷定親我管不着,也不該我管,但我們家小梅必須得在前頭定親!”周蘭草說完這番話,又給饒梅使了眼色,随後便看向老兩口,軟聲道:“爹,娘,也不是兒媳婦非要争胡家的這門親事,哪怕不是胡家,也不能讓我們家小梅一直沒個着落啊。到時候大嫂家的三個孩子成親的成親,定親的定親,我們四房又算什麼?”
饒梅低着頭,手指捏着衣角不敢說話,隻在劉秋桂和饒老頭看過來時微紅了紅眼。
劉秋桂沉着臉看着兩個兒媳婦,又看了看兩個孫女,饒梅這丫頭的确早就該說親了,但想着二人都有一手好繡活能幫着家裡掙幾個錢,所以她才遲遲沒急着相看。
如今老四媳婦分明是不願意讓她姑娘繼續留着了,若是再留下去,隻怕外人也要胡亂猜測饒梅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但饒荷卻還能多留個兩年。
這番心思隻在劉秋桂心裡轉悠了兩圈,她見老頭子皺着個臉,索性直接拍闆道:“老四家的說得沒錯,小荷還小,家裡哥哥姐姐都沒說,哪裡就要忙着把她定出去,不如先緊着小梅來。”
張秀芝想着那十二貫銀子就要泡湯,心裡一急,“娘,誰說小荷定了親就要趕緊出門,說定之後再留上一年半載也不是不可以啊。”
劉秋桂眼一橫,她在家裡做主做慣了,說出口的話就算是老頭子也不會直接反對,當即就要指着張秀芝罵上兩句,卻被嗤笑着的周蘭草給打斷。
“大嫂這話真好笑,那胡家就是看着胡老大年紀大了,想趕緊成婚抱孫子,他底下的幾個兄弟也能跟着說親,如今你這上趕着去說自家姑娘,卻又要多留兩年,那不是和沒說一樣嗎?胡家能願意?”
周蘭草嘴裡啧啧,看着張秀芝的眼神全是嘲諷,又看着饒荷心疼道:“我看大嫂就是舍不得胡家給的十二貫聘銀,所以甯願犧牲小荷也要趕緊把銀子揣進懷裡。”
張秀芝也不甘示弱道:“我舍不得銀子,難道弟妹就舍得?你想把小梅說給胡老大,不也是想着十二貫聘銀?要是胡家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你還願意?”
“我們家小梅本來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不是說給胡家就是說給李家,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能給她挑個條件好的?她以後能享福我這個當娘的也安心。至少我不像大嫂那樣,姑娘年紀還沒到眼裡就隻裝着錢了!”
“呵,村裡姑娘有二十歲才開始說親的,也有十三歲就已經出嫁了的,我們小荷今年十五,明年就十六,哪裡不能說親?是弟妹你自個兒定的規矩,還是你眼熱看不得我們小荷好?”
兩妯娌平素都是你好我好,甚至還能湊在一起埋怨劉秋桂人老成精脾氣壞,但如今涉及到銀子,也不惜翻臉對罵起來。
饒絮看着他們隻覺得好笑,嘴上都在說着為了孩子好,但實際如何卻各自心裡都有數。李三叔細心打聽都能探出來的消息,她不信他們會聽不到半點風聲,不過是被銀子迷住眼蒙了心,所以都不管不顧了。
方桃雨懷着身孕沒到院子裡來,也因為她最近饞一口酸的,所以饒興文一大早就被滿口念叨着酸兒辣女的張秀芝給趕出去買東西了,隻有饒興武這會兒跟着他爹站在後面。
他也早被自家親娘給說服了,要是胡家這門親說給了饒絮或是饒梅,那他定然撈不到五六貫錢給李迎霞下聘,因此見親娘和四嬸吵起來甚至發展到撸袖子要動手的地步,他也忍不住上前說了兩句。
然而這一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他一個正當壯年的漢子也摻和了進來,周蘭草豈會白吃這個虧,她當場就把自家大兒子饒興富給拉了過來,連帶着饒四壽也挨了兩聲罵。
饒四壽苦着臉一副懦弱不敢還嘴的模樣,但腳步卻沒挪動分毫,牢牢站在自家媳婦前面。
饒興富也和他爹站一起,抓着堂哥讪笑,至于最小的饒興貴則早就去了私塾,最近不在家中。
院子裡登時鬧得不成樣,幾個漢子的說話聲能把房頂都給震塌了,其中還夾雜着張秀芝和周蘭草的罵聲,不是罵妯娌不要臉鑽錢眼裡,就是罵自己男人兒子不中用,光看着她被欺負。
饒老頭一張臉黑沉沉的,氣得險些一口氣沒喘過來,劉秋桂跳起來腳來也沒能阻止兒子孫子,不住地在旁邊哭天喊地拍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