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八是個好日子,陰沉了幾天的雲山村終于放晴,陽光刺破雲層灑落在地面。
李香柳一大早就帶着幾個關系親近的堂姐妹來了饒家,彼時劉秋桂正叉着腰站在饒絮房前喊人出來做早食,饒絮開了門冷冷的看了衆人一眼,隻把李香柳幾個迎進了屋中。
李香柳臉上的喜意頓時變成了怒氣,還是被她堂姐拉扯了一把才稍稍收斂了下,但仍舊埋怨了兩句。
李香月滿臉歉意地看着饒絮,饒絮倒不在這上面介意,笑盈盈拉着幾人在床沿邊坐下。
“别管他們,最近幾天都在作妖呢,不聽也就是了。”
李香柳獻寶似的取出幾盒胭脂水粉來,“香雲姐最會妝點了,一會兒讓她給你塗粉。”
旁邊的李香雲眼含笑意瞪了她一眼,又按着饒絮在窗前坐下,見木桌上連個銅鏡也沒有,變戲法般從胸前掏出個巴掌大小的鏡面來。
“你且放心吧,我定然給你化得漂漂亮亮的,保管叫遊滿看了都移不開眼去。”
李香雲是李香柳二伯家的姑娘,和饒絮同歲,往常也有來往,故而說話很是随意,還能打趣兩句。
饒絮抿着唇笑,“你們來得這麼早,吃過東西沒有?要是沒有,我去廚房給你們做些。”
放在以前她自然不會這麼說,饒家人口多,劉秋桂他們防她和防賊沒差,事是要做的,好處是半點沒有的。但誰讓她現今和遊滿定了親事,馬上就要迎親了,眼見着那是個強橫的,饒家人都不敢随意招惹,生怕喜事當場變喪事,她仗勢也就“威風”了起來。
李香月年歲最長,又想起方才她們來時饒家的情形,劉秋桂雖然嘴巴厲害,但她也隻有嘴上功夫,還真沒人沖進屋裡來做什麼,饒家男人更是沒影子,也就饒梅方桃雨她們隔着窗看過來。
她當即明白饒絮最近在饒家的處境,可見是得了幾日輕松的。
“可别,今兒你是新娘子,哪有讓新嫁娘幹活做事的,豈不是叫我們幾個沒臉?”都是鄉下姑娘,個個手腳都麻利,更别說她們關系還親近,再沒規矩也不能叫饒絮親自下廚招待。
李香柳進來後眼睛就落在鋪在床榻裡邊的喜服上,隻是很普通的大紅色棉布,邊緣印有細細的雲紋,除此之外就沒什麼繁複豔麗的花紋,然而紅色鮮豔得好比天邊的晚霞,即便是最普通的裁剪最簡單的繡藝也能看出這身嫁衣的美麗來。
她看一眼喜服,又看一眼饒絮。
“怎麼了?”饒絮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臉頰,“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李香柳搖搖頭,笑嘻嘻道:“我先前還不大滿意遊二哥,他同遊家鬧翻住在後山竹林邊,手上也隻有兩三畝田,一年到頭糧食隻夠自己吃,也不知有多少銀子就琢磨着娶親,我隻覺得他心急,又覺得配你差了些,如今看了倒覺得不差什麼。”
李香月好笑地擰她臉蛋,“小小年紀就想這麼多,也不怕老得快,到時候眼角額頭都是皺紋。”
李香柳輕哼了聲,掙脫她堂姐的手跑到饒絮身邊,見李香雲正彎腰挑選合适的胭脂,忙道:“要中午遊二哥他們才來迎親,莊奶奶她們也還沒到,不如先坐着說說話消磨時間?”
李香雲一想也對,遊滿那邊請了莊奶奶來給饒絮梳頭出閣,那時候再化妝塗粉也不遲,等今兒一過饒絮嫁作他人婦,她們再想這麼聚在一處說話可就不容易了。
遊滿從昨晚就沒睡着過,精神抖擻的熬到半夜才眯了會兒眼,腦海裡走馬燈似的劃過這二十來年的生活,他原本以為自己多半是孤家寡人一輩子,管夠一日三餐活着就行,從沒想過還能有成親這天,更沒想過那個人會是饒絮。
饒絮于他而言,從前是不可及,後來是不能及。
遊滿看着屋子,因為成婚都被他親手挂上了幾根紅綢子,山林裡的風吹過就飄搖在空中,舊木窗上也貼了喜字剪紙,清晨微薄的陽光透進屋内,在地上映出斑駁的痕迹。
李盛田桂花一大早帶着兩個兒子過來幫忙,隔壁村請的掌勺也急匆匆趕來,三下五除二分配好廚房的活計,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燒火的燒火,順帶手還将遊滿給推了出去。
村長大兒媳婦潘紅蓮一面洗菜一面笑道:“滿小子還是趕緊拾掇拾掇自己去,别誤了一會兒迎親的大事。”
她來之前還有些害怕遊滿的脾氣,估計村子裡也難找到兩個不怕的,還是她婆母莊銀心再三說過,又有田桂花作伴,她才壯着膽子過來,如今一見卻也不覺得有什麼,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看不出有哪裡唬人的。
她妯娌文巧鳳在旁邊切菜剁肉,注意到潘氏的眼神,手肘故意拐了下,悄聲道:“要我說,遊滿這小子能操辦出這麼個喜筵來,也是個有本事的,聽說遊家那邊一個人都沒請。”
潘紅蓮手底下速度飛快,不到一會兒工夫一大盆青菜就洗幹淨堆在木盆裡,聞言撇了嘴,“遊滿再兇再厲害,遊家那兩口子做的事也不是東西,尤其是遊大勝,我呸!還是做爹的,也不知死了有沒有臉去見他前頭那個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