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巧鳳笑了笑,正欲繼續說些什麼,就見那邊伍氏看了過來,到底是人家的大喜日子,不至于在這個時候說閑話鬧出矛盾來,她索性閉了嘴,手裡菜刀在砧闆上剁肉的力道一下比一下厲害。
廚房裡說話聲,切菜聲,掌勺的吆喝聲,時不時還有院子裡幾個青年漢子的大嗓門,平日裡寂靜的後山頓時沸沸揚揚起來。
莊銀心看着時辰領着小兒媳婦陳蕙到了饒家,新娘子出閣向來會找個長輩或是有福之人來幫忙絞臉梳頭,所謂的有福之人不是子孫孝順家庭和睦的,就是衣食富足吃喝不愁的,意在期盼新娘子日後也能和這人一樣順順當當福壽雙全。
按理饒絮也能請劉秋桂這個親奶奶梳頭,但饒絮不願意,劉秋桂估計也有一簍子的話要唠叨,她索性和遊滿商量了下,改請了莊銀心來。
莊銀心是村長妻子,在村裡本來地位就高,她如今将近花甲之年,膝下兒孫衆多個個都孝順,連重孫子都抱上了,吃喝衣食也不差,可謂是福壽都有,而且村長這幾年又處處關照饒絮,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她到了後先是看了眼饒家正房,随即才被李香柳姐妹給迎進了屋,入眼便是一身紅色喜服的饒絮,滿面紅光,眼角眉梢都染上了點點喜色,襯得人較平時好看三分。
“好姑娘,”莊銀心含笑點點頭,牽着人坐在窗前,“從今日起,往後都是好日子了。”
她一手拿着木梳,一手撫着垂落到腰間的青絲,極輕極緩地從頭頂梳到發尾,“這些話原不該我來說,但少不得讨你大喜日子的嫌,若是遊滿那小子對你不好,你盡管來找我和村長爺爺就是。”
“不是仗着長輩的身份,他是村長就該做這些護着村裡人;而我先看着你爹娘長大,又看着你長大還親自送你出嫁,也就擔了這個責。”
桌上沒有銅鏡,莊銀心也看不到饒絮面容,隻是在心底輕輕歎氣,若非饒家做事太過,何至于逼得饒絮短短時間内定下親事出閣。
饒絮聞言抿着唇,鼻尖一酸,眼尾更是紅了一圈,忍了又忍才沒眨眼掉淚,她吸了吸鼻子,澀着聲:“您放心,我都知道的。”
李香柳也偏過頭去拿袖子抹了抹眼睛,複而轉過頭來,哼哼了兩聲故作輕松的道:“莊奶奶您放心,要是遊滿敢有一點不好,對不住阿絮,我就叫上我家四五個哥哥去找他!”
李香雲低低發笑,李香月原本正想到自己而有些擔憂,聽了這話也有些忍俊不禁。
陳蕙在一邊噗嗤笑出聲來,“這話我可聽着了,我來作證。”
莊銀心也笑着搖了搖頭,見頭發梳好後便退後兩步,讓陳蕙上前挽發,簪了一朵紅布紮成的芍藥在發髻間,遊滿之前送的那支杏花銀簪也插在發梢中。
随後莊銀心又用細棉線輕輕絞了饒絮臉上鬓邊的細絨毛,直到整張臉都透出紅潤才停手,李香雲見縫插針上前塗粉抹唇,因饒絮膚色偏微黃,她也沒敢拿大紅或者太白的脂粉出來,隻稍微妝點了下,使得臉上肌膚更細膩些。
剛梳妝好外面就傳來了鬧嚷聲,李香柳耳朵尖,當即就聽出來是遊滿帶着人來了。
饒絮捏着喜服一角心緒忐忑起來,她看了眼屋内,這間房從前是她爹娘所住的地方,每一處都有她爹娘的痕迹,後來差點被大房饒興文夫妻占去,她又強硬地住了四年,直到今日。
她爹娘留下的東西其實不多,幾身還算幹淨整潔的衣裳都被叔伯拿走了,置辦的桌椅凳子臉盆更是被搬走給了其他人,唯有一個柳木箱子,是她娘當初帶來的陪嫁,她死命護着才得以保存下來。
而這幾日她收拾東西,也沒翻出太多東西,連那個柳木箱子都沒裝滿。
她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李春山兩兄弟已經把李香柳給忽悠走,李香月李香雲等人更是沒擋得住什麼,一片嬉笑打鬧當中,遊滿已經長驅直入走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呼吸也頓時交纏在一起。
“我們回家吧。”
遊滿目光凝了凝,朝她伸出手低聲道。
饒絮回神,頂着衆人看過來的灼灼目光霎時紅了臉,幸好臉上還有胭脂掩蓋,不至于被人看出此時的窘迫。
她眨了眨眼,視線落在遊滿的臉上、身上和手上,難以辨明心中激蕩的情緒,隻能點頭含笑,将手遞上去。
“新娘子出來了!!!”
“接新娘子回家啰——”
随着饒絮和遊滿踏出房門的那一刻,院子外登時響起唢呐聲鞭炮聲,還有小孩和婦人的歡笑聲,饒家内外人聲喧鬧,趕着來看熱鬧的,喝喜酒的,撿地上喜錢的,亂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