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的事尚不明晰,甚至連三朝回門那日也不見饒梅回來,周蘭草一想到成婚那天的場景就心焦,不知哭了多少回了。
便是重男輕女如饒老頭和劉秋桂,也都見天望着村口那條路,可惜始終沒瞧見饒梅回來,一屋子人終于坐不住了,找了個借口把饒春妞從上河村喊回來。
饒絮趕早和遊滿去董家做菜的時候路過,哭聲罵聲震天響,幾個女人的嗓門能把山裡的鳥雀都驚醒,饒四壽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坐在院壩門口,瞧見他們過來還情不自禁的站起來走了兩步。
“絮娘,你是回來幫忙的嗎?”
遊滿隻覺得莫名其妙,握着拳頭朝他揮了揮手臂,饒四壽啊呀一聲忙不疊的往後退,險些絆在門檻上摔倒。
兩人目不斜視地略過饒家,一直到坐在牛車上,饒絮才緩緩擰了下眉,輕聲道:“看來饒家的事有些嚴重。”
否則她那個四叔哪裡會搭理她,不見前些時候眉毛眼睛都要飛上天了,視她如無物。
遊滿掃了眼牛車上的人,低聲道:“你擔心?”
饒絮心弦微動,擡眸看了眼遊滿,小手指借着衣袖的遮掩勾了勾他的手指,“說不擔心是假的,但也不多。當初胡家那邊想換人,饒梅饒荷都争着想說,我提醒過一回,不過她們并不在意。”
說白了,如今的一切可以說是饒家和饒梅咎由自取的結果。
“但,”饒絮抿了抿唇,“我和他們縱使有深仇大恨,也不想看到她真被胡家那邊欺負折辱,尤其胡雄還愛打人。”
遊滿伸出兩根手指撫平她皺起的眉頭,饒家的人和事都不該也不值得讓她愁悶,“我在師父那裡做完事就去打聽打聽消息,你待在董家等我去接你。”
“要是真的有什麼問題,我來想辦法。”
關于胡雄前妻的一些猜測,饒絮也告訴過他,比起她們三個姑娘家還對人性抱有一絲殘存的希望,他卻覺得就是事實,在外面給人當孫子卑躬屈膝的男人回到家後就會滋生莫須有的自尊來,然後盡數發洩在比他弱小的人身上,這種時候很難有理智可言,會有什麼結果也在預料之中。
遊滿先将人送到杏花巷董家,見她遊刃有餘的上手後才轉身朝着薛平的養豬場過去,路上又打了兩壺酒。
饒絮看了看董家采買的肉蔬,見白菜蘿蔔韭菜等已經洗好了一大半,切了一兩盆。她看向窗外,十歲的董夏夏和五歲的董小秋還在井邊蹲着洗菜,手指和小臂全被井水冰得通紅,而十三歲的董春兒則握着比她手掌還大的菜刀滿頭是汗的切菜。
她有片刻的恍惚,仿佛看見了十三歲時候的自己。
“好了,這裡我來吧,你去坐着歇會兒。”菜刀砰砰砰落在砧闆上的聲音聽得饒絮心驚,連忙上前從董春兒手裡拿過來。
董春兒退後兩步,嘴唇嗫嚅了兩下,弱弱道:“今天家裡忙,妹妹們都在做事,我也不能歇的,我去燒火吧。”
“申時才吃飯,午時左右再燒火做菜就行,現在才辰正,還早呢。”饒絮朝着她笑了笑,又想起來什麼,“你們姐妹吃早食了嗎,我給你們做點吃的好不好?”
董春兒聞言摸了摸癟下去的肚子,又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們不餓。”
饒絮若有所悟,看了看高大娘和餘氏所在的屋子,又看向這三個蘿蔔丁,她擦了擦手去翻自己帶來的小包裹,從裡面取出三塊小點心遞過去,原是遊滿怕她做飯中途餓了沒力氣塞進來的。
“這個給你和兩個妹妹,一人一塊,拿去吃。”
董春兒眼睛盯着點心,使勁兒咽了咽口水,不敢伸手,“真的給我們嗎?”
“當然是真的啦,我騙你做什麼?”饒絮失笑,伸手摸了摸她頭頂,“你們姐妹這麼厲害,又幫我洗菜,又幫我切菜,給我解決了好多麻煩,這是我的謝禮。”
董春兒咬着嘴,點心的香味撲鼻而來,肚子也緊跟着咕咕叫起來,她看了幾眼饒絮,又看了幾眼外面蹲着的妹妹。
“謝謝姐姐。”她沒敢去看饒絮的臉色,低着頭接過點心就飛快轉身跑了出去,拉着兩個妹妹在井邊一人一口悄悄地吃起來,時不時還要注意屋子裡的動靜。
饒絮在這邊忙着打交道和切菜,遊滿那邊也不輕松。
薛平殺豬的手藝沒生疏,以前隻賣豬不殺豬是因為太累,老秦是個獨臂幫不了太多忙,其他兩個夥計也不是膽大的,索性就算了。後面來了個學手藝的遊滿,光說不練是假把式,還是得動兩回刀子才行,因此最近來買豬的他就順勢接了殺豬的活兒,比找殺豬匠低兩成工錢,買主樂意,遊滿也能練手。
今兒他一到就聽見有兩頭豬等殺,買主已經挑好付了錢。
遊滿深吸一口氣,将身上這套衣裳換下來,穿了身糊得看不出本來顔色的舊麻布衣服,單手在豬圈牆上撐了下翻身進去,這隔間裡隻剩一頭肥豬,地方寬敞,他一進去那豬就警覺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嗷嗷地叫喚,開始和他兜圈子。
遊滿拿着麻繩圍追堵截半天,才終于得了機會一腳揣在豬蹄上,趁肥豬倒下的時候繩子順勢套了上去打死結,四隻豬蹄前後捆綁一起,外頭“觀戰”的薛平和老秦才推開豬欄進來。
“不錯,雖然慢了些,但技巧都記得,也沒受傷。”薛平笑了笑,“不枉我這段時間費的心思。”
三人合力把肥豬搬去外面案闆上捆好,薛平遞了把殺豬刀過去,擡了擡下巴,“去吧。”
遊滿握了握刀柄,再是鐵石心腸的人看見肥豬嚎啕掙紮也會有一瞬間遲疑,尤其是牲畜仿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樣,嗷叫聲凄厲哀鳴。
遊滿也沒猶豫太久,幾息的工夫調整好狀态,鋒利的殺豬刀對準肥豬的頸部咽喉位置,穩準狠用力推進,血液瞬間從喉部流出來,老秦眼疾手快的放了個木盆接豬血,很快案闆上的豬就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