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山的婚事定在四月初八,頭兩天他就收拾好自己,喊了家裡幾個堂兄弟往陳家莊送聘禮過去,正日子那天一早遊滿也跟着去搭了把手,一路敲鑼打鼓的往陳家莊去,饒絮則同宋家請的那個大師傅交流喜筵菜色。
大師傅姓鄧,四十來歲,中等身材膚色微黑,中氣十足,還有一套自備的廚具,由身邊的小徒弟背着。
饒絮一見就直了眼,她從來沒想到做菜居然還有這麼多形形色色的工具,鄧師傅把刀具拿出來的時候簡直令人眼花缭亂,甚至有些她都分不清是用來做什麼的。
田嬸今天忙得暈頭轉向,同饒絮使了個眼色後馬不停蹄的出門迎客檢查院子内外環境,門前早早被打掃幹淨,别說是灰塵雜物,就算掉下去一根細毛都能被她看見撿走。
“你就是李家請的廚娘?”鄧師傅左右看看,末了将目光落在年紀最輕的饒絮身上,他還帶着點不可思議和輕視,隻是很快就被掩去,笑呵呵的問道。
饒絮點點頭,雖說她自覺比不上鄧師傅厲害,但好歹也單獨料理過兩回,并不怯陣。
“我同三叔還有田嬸他們商量過菜色,席上一共要六葷六素兩個熱湯,不如我和鄧師傅各負責一半?”
鄧師傅從這幾句稱呼中意識到什麼,眼神莫名,心底越發不屑,不過也沒反對,隻是笑道:“我還當是哪家的小姑娘,看起來比我家閨女還要小些,本事卻厲害。”
他邊說話邊由徒弟系上身前罩布,慈眉善目的,“這主意不錯,好說我也做了二十幾年的菜,還有幾道拿手的;但你年紀輕,要是有哪裡不周全失了手,記得及時來找我,大家都是主家請來的,喜筵最重要,面子什麼的都是其次。”
饒絮臉上笑意不變,隻當沒聽出來他的言下之意,“鄧師傅說的沒錯,我記住了,要是您有什麼不便的地方,可也要提出來,免得哪裡怠慢了。”
鄧師傅哼笑,眼神往她身上一撇,随即就轉頭去看洗幹淨擺放好的肉蔬。
因是喜事,李宋兩家請的客人又多,兩個鍋爐明顯不夠炒菜煮飯,所以這幾日李三叔和他幾個兄弟又在廚房外另騰出來一片空地砌了兩三個臨時的爐竈,饒絮和鄧師傅一人在外一人在内,誰也不擠誰,也方便發揮手藝。
文巧鳳瞄了眼屋内的師徒,拍着闆凳喊來饒絮坐下,“縣裡鎮上的人都這樣,眼睛往天上看,你呀别理他們,好生整治幾道菜出來,保管讓他們驚掉大牙。”
饒絮接過洗好的菜,還沒說話呢,旁邊陶嬸等人就紛紛出聲附和。
她掩嘴笑了笑,“我知道的,嬸子放心,他弄他的,我做我的,礙不着什麼。”
賀氏看了眼院子裡陸陸續續來的人,“還要準備什麼,你說我來幫忙,春山他們出去也有會兒了,估計新娘子快接到了。”
李家族人本就多,村裡大半都是,再加上宋家那邊親戚,老老少少百來号人都不止,光蘿蔔白菜都得洗七八十斤,還要切絲切塊,前期準備都得半個時辰打底,更别說一道菜得炒上四五鍋才夠吃。
一行人忙得熱火朝天,院子裡外人頭攢動,田嬸和兩個妯娌來回迎客說話,嗓子都快冒煙了還不得休息,李香柳并幾個姐妹也各有事做,總之是一刻也不停歇,生怕哪裡誤了事。
饒絮将拔毛放了血的母雞一一放進鍋裡先炖煮,邊看着火邊剖魚,磨得锃光瓦亮的菜刀輕輕一挑,魚腹上就開了口子,順着魚背往下一劃,伸手一掏,魚泡等内髒就被丢進了木盆裡,再反過來用刀背刮幹淨魚鱗,魚頭上不能吃的位置扔進潲水桶,刮除黑膜,一條魚就清理幹淨了。
“田桂花他們家可真是發财了,弄得這麼熱鬧。”丁氏伸長脖子遠遠看着,沖着身邊的人咂摸了兩下嘴,“有好幾十桌呢。”
張秀芝沒好氣的看着這個表妹,“你扯我過來就是為說這個?”
饒家都鬧成什麼樣了,好端端的親事成了火坑,賠進去一個姑娘不說,連那點聘銀都快要保不住,她哪有心思關注别人家的喜事。
丁氏诶了聲,故弄玄虛道:“表姐,你猜李家請了誰來做喜筵掌勺的大師傅?”
“請誰來也和我沒關系,我們桃雨眼看就是這幾天臨盆,我得回去守着。”
張秀芝說着就要轉身離開,結果卻被眼疾手快的丁氏拉住,她附耳說了兩句,張秀芝眼睛猛地一亮。
“你說的是真的?”
“你可是我親表姐,我騙你能有什麼好處,你要是不信你就過去李家瞧瞧。”
張秀芝心裡惴惴,既不說信也不說不信,但到底還是順着丁氏的話往田桂花家的院子走了一圈,從門口往裡看時果真看見了在裡面剖魚洗魚的饒絮。
饒絮全然不知這些事,就算知道了隻怕也不會放在心裡。她連着殺了六七十條魚,殺得桌子底下的木盆裝滿了魚泡内髒,潲水桶裡全是黑膜魚大刺,雙手染血大拇指都快握不住菜刀才堪堪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