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絮找了個外邊凳上淘米的姑娘幫忙燒了火,先在竈房外邊的爐子上用木甑子蒸飯,四五桌大約四五十人,用了兩個木甑子舀了七八勺糙米才勉強足夠。
她按照夏家這邊給的菜色預備了五六道合适的葷菜:紅煨肉、荔枝肉、炒肉片、雞卷、豆芽菜炒雞和煎魚,其中紅煨肉荔枝肉和煎魚所花費的時間較久,需得小火慢熬,因此便先預備這三樣菜所要用到的佐料和蔬菜。
五花肉分成兩半,先把十斤肉切成指節厚大小相等的方塊,用醬油細細抹勻淨,每斤肉再用指甲蓋大小的鹽腌上,倒入清酒焖好放置一邊;十五斤的瘦肉同樣被分成兩部分,其中偏多部分被饒絮切成大骨牌片,約有半根手指的長度,先放進白水裡煮沸二三十次後撈起放在筲箕上瀝幹水分;瘦肉瀝水的空隙饒絮将夏家事先買好養在木桶裡的六七條魚剖腹殺淨,手起刀落極為快速的掏出魚腸魚泡等物,背上鱗片和腹中黑膜也都刮了個幹淨,丢在木盆裡清洗後同樣用鹽腌好堆在碗中。
等待豬肉和魚身腌制的過程,她又将剩下的五花肉和瘦肉都切成指厚的薄片,用醬油攪拌均勻前後都抹上醬汁。
母雞則是早在她到來之前就已經被夏家人割脖拔毛裡外洗好了,她稍微翻看了下後就将雞胸脯上的幾塊肉切下來剁碎,加入雞子後同樣切碎混作一團,舀了半勺醬油腌好,再把豬網油劃成大小一緻的方塊,一個方塊剛好能包裹住小拇指左右,把調好的雞脯碎肉用網油裹好,隻等下鍋。
剩餘的雞肉切塊備用,末了她還單獨取出半隻雞加入清水食鹽用瓦罐在竈邊煨雞湯。
肉菜都準備好就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院子裡來的客人更多,饒絮擦了下額頭的汗,就見竈房門前的幾個姑娘丢下東西齊刷刷跑進屋去了,她心裡好奇,趁着還沒到炒菜的時候往門口走了兩步,探出去看。
隻見洪氏和夏家其他幾個大老爺們都在院中圍着新來的客人說話,中間的男人約莫三十來歲,身量中等,長相老實,穿着一身藏青色長衫,臉上帶着笑。
饒絮乍一看過去隻覺得眼熟,然而她并不認識十裡村這邊的人,絞盡腦汁琢磨半天後她有所明悟,不是這個男子的容貌眼熟,而是他周身所透露出來的那股氣質,和李懷澤很是相像,應該也是一個讀書人。
竈前給她燒火的小女孩大概十來上下的年紀,方才被她幾個姐姐推了出來,這會兒也是唯一一個還留在這裡的。
“夏姑娘,外面來的人是誰,你認識嗎?”
饒絮轉身,見竈上鍋底熱了起來,便将悶好的五花肉倒進鍋中,蓋上鍋蓋用小火慢慢煨煮;另外一口鐵鍋則倒入半碗菜籽油,等油熱後就将瀝幹水分的瘦肉放進去油炸,油鍋冒起細密的小泡,肉片熟透後再次撈起放進幹淨木盆裡,用微涼的井水倒上去一激,肉片自然而然皺起。鍋裡盛出熱油後,放入半瓢酒和小碗醬油,半瓢水,皺皮的肉片也重新放進鍋中,小火慢慢煮至肉爛。
夏小五一邊用木棍挑了挑爐竈裡的柴火,将火勢稍大的木柴從竈孔裡夾出來放在地上熄火,聞言點點頭。
“認識的,是我們表哥,大伯母的娘家侄子。”
饒絮站在竈後輕輕挑眉,夏家一共有四個兒子,前去找她的洪氏是夏家的三兒媳,方才在外面幫忙的幾位姑娘有大房也有二三四房的,若隻是大房的姑娘,見着親表哥來了迎上去還算正常,怎麼全都一反常态的進了屋。
夏小五看了看外面,又看看饒絮,掩着嘴小聲說道:“表哥他前幾年已經考中秀才了,可惜表嫂去年因為生孩子沒了,我聽我娘說表哥正準備再娶一房媳婦。”
饒絮恍然大悟,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位娘家侄子有秀才名頭,估摸着還會繼續考下去,在老百姓眼裡怎麼都是個有本事的,能做秀才娘子自然是許多人求都求不來的好親事,哪怕他已經娶過妻生過孩子,照樣比隻會地裡刨食的莊稼漢好,以後要是僥幸中了舉人,那可就是躺着享福的好命。
夏家這邊應該是想親上加親,自家姑娘有好日子過,又因為是自家人不用擔心虐待前頭生的孩子,一舉兩得的好事。
一刻鐘過去,饒絮用筷子戳了戳鍋中肉片,輕易就能戳穿,又讓夏小五嘗了嘗筷子上的醬汁。
“怎麼樣,味道好不好?”
醬汁濃郁還帶着肉香,剛揭開鍋的時候肉味就彌漫在竈房,令夏小五口齒生津起來,她嘗了口肉汁後眼睛一亮,忙不疊的點頭。
“好吃的!”
饒絮輕笑,将鍋中的紅煨肉和荔枝肉分别盛出來放在爐竈邊緣,再用碗碟蓋上捂住熱氣和香味。簡單用清水刷洗一遍鍋,她将碗中腌好的魚身拿出來用菜刀壓扁,鍋中小火燒油,把魚肉兩面煎黃;煎魚的空隙另外一口鍋也刷幹淨滴油,切好的雞塊倒進去翻炒斷生,随後倒入半碗水酒焖煮,約莫二三十滾後再加入醬油繼續焖煮。
煎好的魚依次加入醬油清水,小火慢煮。
半刻鐘後雞塊微微染上醬油色,添一碗清水繼續煮至沸騰,筷子微微用力即能戳進去時加入洗好的豆芽和黃瓜條,軟爛熟透後撒一把野蔥茱萸籽,翻炒兩下即可出鍋。
夏小五起身邊咽口水邊幫着把豆芽炒雞肉端到竈房中間的木桌上,饒絮則揭開鍋蓋看了看魚肉,見魚皮微破就忙轉去竈孔前塞了兩塊木柴,旁邊竈孔裡的柴火也被她挪了幾塊進來,大火慢慢收汁,醬汁味道全部融進魚身當中,魚肉嫩而不柴,再熬煮半刻鐘就變得極為軟爛,用舌頭輕輕一抿,魚肉就在嘴中化開了。
四道菜出鍋,外邊也傳來夏家人說笑的聲音,饒絮從窗戶看出去,便見一大家子男女老少簇擁着一個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出來,幾家人互相推讓了一回,老太太入了上座,左邊應該是夏家老大,右邊便是那位秀才侄子,再往下依次是夏家老二老三,其餘親戚按着親疏遠近在另外幾桌,年輕的姑娘小子們則沒上桌。
“饒娘子,菜做得怎麼樣了?”洪氏喊着幾個姑娘過來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