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定是吓到了。’牧羊人失而複得,不再深究,将黑羊拉回家中。
這一次,他沒有把黑羊栓在羊圈,而是把它放入木屋。
在明亮的光線下,黑羊身上的雜草愈發明顯。
牧羊人充滿愛憐地将其摘下,他恍然發覺,自己早已離不開黑羊:‘倘若它一如此時溫順,我會與它度過剩下的年歲,直到生命的盡頭。’
4.
第二個冬季、第三個冬季、第四個冬季......黑羊緘默着履行‘責任’。
每當它保護住迷失在雪地中的白羊,牧羊人的贊賞更深一分。
他解開将黑羊纏繞到難以呼吸的繩索,以此證明自己的愛惜。
直至第七個冬季。
山腰,雪堆。
上山同樣承載着許多土地,哪怕是以‘山腰’為代稱,它也不隻是一個小點。
牧羊人的手中沒帶着鞭子。
他心情輕松,哪怕白羊丢失的數量極多,他也隻認為是巧合。
他走近那片黑色的旗幟。
迎接牧羊人的不是黑羊如第一次被找尋到時的溫順,而是在歲月中成長得越發鋒利的羊角。
黑羊發瘋了,一如神父的預言。
它撞死了十三隻白羊。
它咬傷了松懈的牧羊人。
它印證了自己的罪惡,将牧羊人的财富毀了一角。
牧羊人抵擋住黑羊,卻抵擋不住白雪。劃破外套,他的體溫下降,整個人僵硬得如同雪人。
黑羊的羊角從他身上劃過。
最後一眼,黑羊凝視着眼前的血色,稍稍遲疑。随後,它毫不猶豫地沖破寂靜的雪、踹走白羊的屍體、奔向遠方的天空。
牧羊人惆怅地捂住胸前的傷口,盯着黑羊遠去的背影———它從不願回頭。
5.
‘它會死在雪地,土地上沒有食物、住宅和牧羊人。’
好心的神父将草藥敷在牧羊人的傷口上,他說自己沒有看見黑羊的蹤影。
手臂上印着的牙印,深可見骨。它化作荊棘纏繞在牧羊人的心口,證明着牧羊人的天真。
牧羊人不得不順着神父的話承認:‘它無藥可救。’
可黑羊不需要人類的藥去拯救,它想掙脫牧羊人,哪怕走向的是布滿毒氣的沼澤。
放羊仍是牧羊人的責任。
他重複着與以往相似的日子,似乎要與自己牧羊的父母一樣,一生照顧着白羊。
黑羊或是死了、或是活着,但它再也未出現在這片山腰上。
‘它去往山下了嗎?那裡沒有清新的空氣、鮮嫩的青草,沒有我,它該怎樣活下去呢?’ 牧羊人不該為一隻咬傷自己的黑羊,隻是躺在草坪時,他常對白羊的影子出神。
白羊一如往常柔軟且脆弱。
牧羊人的後腦再次與草地相接。
黑羊與他已然沒有了下一個冬季。
......”
一雙稚嫩的手将書一頁頁翻過,名為《牧羊人與黑羊》的童話故事,就此讀完。
這裡是阿爾卑斯山,秋季。
海蒂[1]坐在山腰上,時不時看一眼羊群,再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童話上。
[太陽,還有.......星星?]
順着海蒂的視線看去,一道近似于流行的光芒從天空中劃過,極速向地面墜落。
海蒂突然間有些慌神,她害怕流星真的掉下來,砸到小羊身上。
“快跑!快跑!”
她急匆匆地将小羊驅趕到一旁。
然而,流星墜落的速度太快了。
海蒂隻好往旁邊跑去,一個不慎,甚至帶着一隻小羊在草地上打了一圈滾。
光芒與地面越來越近,她下意識捂住耳朵、閉上雙眼......許久之後,她發現什麼都沒聽見,悄悄地将眼睛睜開一條縫。
“流星”的落處,是一個青年。
從戰場跑走的魏爾倫滿身狼狽,他的頭發與衣服被風吹成自由的形狀。
他站在草地上,眼神仍盯向自己的來處———法蘭西的前線戰場。魏爾倫發覺自己又一次逃開蘭波身邊,這讓他心情複雜。
山上的風比地面上更猛烈幾分,魏爾倫更是沉迷在這種被自然拷打大腦的感覺中,不對身旁“咩咩”亂跑的小羊們作出反應。
這時,海蒂從地上爬起,她不顧自己髒亂的衣裙,第一時間給小羊拍了拍草屑。
她好奇地打量着一動不動的魏爾倫,越看越覺得稀奇。
人是不會飛的,隻有鳥才會飛。
而候鳥會變成人嗎?
顯然不會,這又不是遍地妖精的世界。
“魏爾倫是鳥變成的人”———這個結論非常不合理,但這并不妨礙剛看完各種童話的海蒂去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