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祁佑安偶然發現首輔府的屋頂上時常有白鴿掠過。即便淪為人奴,他也不能坐以待斃。
祁佑安的師傅曾教導他,馴服牲畜不能僅靠一味疼愛或鞭策,必須威恩并施,方能真正掌控。
師傅本意是讓年幼的祁佑安領悟治國之道,卻未料到他竟将這番道理用在了養鴿子上,倒也算是“道有所用”了。
于是,祁佑安開始偷偷喂養這群白鴿,待與它們熟絡後,便悄悄将它們圈養起來。乖巧聽話的,他便喂食;掙紮逃脫的,他便置之不理。久而久之,留下的都是溫順的鴿子,成了他隐秘的信使。
今夜,趁着夜色深沉,四下無人,祁佑安将寫好的信條綁在鴿子的腿上,悄悄放飛,送往大使館,交到祁國使節的手中。
然而,就在他凝神遠望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祁佑安心頭一緊,迅速轉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差點被鳥籠絆倒的葉晚绾。
若是讓她摔倒,恐怕自己又要被罰去幾個月的月銀,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今夜他被迫看了一場鬧劇,葉晚绾不僅刁蠻,而且思維跳脫至極,若是當了哪家主母定然攪得那整府不得安生。這是祁佑安接觸她下來得到的結論。
自從偷吃被抓後,葉晚绾再也不敢裝病了。第二天,她全然一副大好的樣子,面色紅潤,活蹦亂跳。
吓得衆人以為她是回光返照,急忙請了大夫來把脈。大夫仔細診脈後,笑着捋了捋胡須,道:
“小姐脈象穩健,狀如牛犢,身體康健得很。”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母親言道,多虧了天禅寺的佛像庇佑,要多供奉海燈,更要在除夕之夜廣施恩澤,祈願來年更加吉祥如意。
這是葉晚绾初次領略凡間除夕的熱鬧景象。萬家燈火輝煌,鞭炮聲此起彼伏,歡聲笑語不絕于耳,街市上店鋪林立,人流如織。
家家戶戶皆比平日更為忙碌,首輔府亦不例外。
天剛蒙蒙亮,院裡灑掃張貼的忙碌聲便鑽入床上貪睡之人的耳朵裡,她蛄蛹了兩下便拿起枕頭蓋在耳朵上繼續沉睡。
“小姐,夫人命您換上新衣,到正門除晦納福。”雲婷恭敬地遞上衣物。
床上的少女大張的酣睡在床榻,待侍女多番催促後才黏黏糊糊坐起,發絲淩亂的粘在臉頰,面部漲紅像燒紅的炭。
葉晚绾任由雲婷擺布,洗漱更衣完畢,方徹底清醒。
銅鏡中,她身着一襲豔紅錦衣,頭戴紅絨花,金絲簪點綴其間,襯得她明豔的容顔更添幾分喜慶。
府中衆人,無論侍女小厮,皆換上了新制的紅衣。
不知他穿上紅衣是何模樣……葉晚绾心中暗想,未去正門,而是先尋起了祁佑安的身影。
行至花園拐角處,透過交錯的樹枝,她瞥見那一抹紅衣。祁佑安正專注地修剪着梅花枝。
高領紅衣襯得他身形挺拔,腰間束帶更顯英姿飒爽。墨發被一根紅綢帶高高束起,馬尾随風輕揚,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晨光中透出幾分少年郎的銳氣與不羁。
葉晚绾承認這一刻被他的容貌吸引了,
不止是她,周圍的侍女時不時便偷看他,面露羞澀。隻是少年生人勿進的氣質讓她們不敢靠近攀談。
葉晚绾心中忽起一絲頑皮之意。她蹑手蹑腳地踩着積雪,悄然繞到少年身後。一旁的侍女見狀,剛要出聲行禮,卻被她擡手制止,示意噤聲。
此時,祁佑安正心不在焉地修剪着梅枝,眉頭微蹙,心中暗忖:為何放出的信鴿遲遲未歸?是未曾送達,還是途中被人攔截?
“啊!”一聲嬌俏的輕呼驟然響起,葉晚绾從一側蹦出,打斷了他的思緒。見他難得露出驚訝之色,她忍不住掩唇輕笑,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小姐,奴才膽小,經不起這般驚吓。”祁佑安低垂眉眼,語氣中帶着幾分怯懦。
“陪我去除晦。”
葉晚绾領着祁佑安來了正門,看着自己兄弟姐妹們正放着鞭炮噼裡啪啦的響,硝煙四起,氣味刺鼻。
見妹妹姗姗來遲,葉珩連忙招手喚她:“绾绾心裡快來,就差你了。”
葉晚绾一臉茫然,還未反應過來,手中已被塞入一根火棍。她擡頭望向兄長,眼中滿是疑惑。
葉珩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确認她并未發熱,才笑道:“發什麼呆?快去點鞭炮,除晦可不能少了你。”
葉晚绾這才恍然,原來除晦便是親手點燃鞭炮,借其震天響動驅散一年的晦氣,祈願來年平安順遂。
葉珩心中亦有些納悶,往年妹妹最是期待除晦,今日怎的躊躇不前?
祁佑安倚在門邊,雙手抱胸,目光饒有趣味地落在葉晚绾身上,唇角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