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有沒有點廉恥之心?”雲騁還在斥着,“雲家累世清名全都要被你那些烏七八糟的事連累!正常世家子弟誰像你這個樣子?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乃人倫綱常,像我一樣哪裡不好?父親最疼你,他病中的大願也是你能夠早些成婚生子,你忍心辜負父親嗎?”
雲擇心中一痛,滿腔苦悶無處排解,他幹脆一口氣把藥灌進腹中,任苦澀更加劇烈。
雲騁見他不好受,緩和了語氣,苦口婆心道:“那些腌.臜嗜好你若是實在放不下,私下裡玩玩也行……該娶妻則還是要娶妻,家裡安定了,便謀些事做,來日去皇都謀前程也可,族中早就安排好了。”
雲擇說:“我明白父親和大哥的期許,家中但有安排,我都願意遵從,隻有成親不行……”
他說着,胸口悶得難受,苦藥哽在胸腹下不去,他腦中閃過什麼,疑道:“這藥跟我平時喝的不一樣。”
雲騁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雲擇急道:“大哥,你讓我喝的什麼?”
“還能是什麼!”雲騁道,“你那病所有大夫都看不出原因,我就疑心你是僞裝,你不就是想用病來逃避嗎?”
“大哥!”雲擇愈加感覺不對勁,“到底是什麼?”
雲騁幹脆挑明:“藥是我讓換的,特意找江湖郎中拿的能治好你那毛病的偏方,我原本不信這些東西,現在來看,治治你也無妨!若是能治好,你自不會再迷.戀男人!”
“啪——!”
藥碗摔砸在地,碎片迸落進水中,泛起層層不安穩的漣漪。
雲擇趴在池邊喘不上來氣,他不知道自己哪裡難受,好像每一分血肉都在難受,頭暈着,五髒六腑疼着,最疼的是心。
他咳了半天,隻咳出了一灘血。
“小擇!”雲騁這才慌了,吩咐左右,“快去請大夫!”
雲擇又俯着身把方才的藥吐了個幹幹淨淨,才稍稍痛快了一些。
“我都是裝的。”他推開雲騁的攙扶,披着那件不成體統的外袍,踉踉跄跄往外跑。
“攔住他!别讓他再出去!”雲騁喊道,“小擇!你怎麼那麼不懂事?大哥都是為你好!”
雲擇捂上耳朵,甩開撲過來攔他的侍從,幾乎是恐懼着在逃,大哥的聲音卻在身後如影随形,無法擺脫。
他隻得逃去更遠的地方。
……
“小擇?”
清晨,霧色沉沉。
又是一宿沒有睡着,從酒肆裡爬出來後,雲擇看人都看出了重影,需仔細辨别才認出同他說話的人是誰。
“榮洛。”
榮洛擔心道:“你臉色那麼難看,該在家好好養着,怎麼又喝酒?”
雲擇:“家裡沒有我的地方了。”
榮洛皺眉。
雲擇忙道:“我開玩笑的。”
榮洛猜到了什麼:“你大哥太不通情理,不如你到我家來住?”
“他本來就覺得咱倆關系近,這麼一來就更不得了了。”雲擇道,“不過還是多謝。”
榮洛道:“那你要怎麼辦?”
雲擇:“随遇而安,總歸不會沒着落的。”
“……你自己還是多注意着身體。”榮洛道,“我新弄了一批古玩字畫,鋪子馬上要開起來了,就是之前請你投了錢的那個,你答應給我幫忙的,我可在等着。”
雲擇笑了笑:“多謝榮小姐信任。”
榮洛道:“誰讓你頗擅這些東西呢?别人我可不放心。”
雲擇才問:“榮伯伯竟然同意了?”
“他才不同意,不然我也不會向你籌錢。他們整日拿皇都貴女那一套要求我,可歎咱們離皇都有千裡之遙,近來連門都不讓我出了,吵了好幾次。”榮洛道,“但我喜歡這些事啊,我不要做淑女,我就要開鋪子。”
雲擇說:“你一定可以做好。”
“是吧,我也覺得。”榮洛笑起來,又多叮囑了他幾句,才不放心地去忙自己的事了。
待她走遠,雲擇連忙撐住了旁邊的油餅攤子。
身處在霧色迷離的街道上,眼前又見幻象,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魂魄似乎出了竅。
不确定眼睛所見是真實還是夢境。
躁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鋪天蓋地籠罩全身。
他又感到有東西在盯着他,也許是呼喚他,他卻找不到視線和聲音的源頭。
有時候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奇怪的是,很多次他都以為自己會這麼死了,第二天醒來卻還是苟延殘喘地活着。
他之所以不回家,是因為待着怎麼都不舒坦,大哥的逼迫越來越讓人無法承受,而他已經沒有精力去反抗和争吵,他隻想找一個能夠讓自己輕松喘口氣的地方,蔺記客棧……自然是不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