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擇心神一顫,但是說:“我在意他們嗎?”
我愛的人還在我身邊就夠了。
牧夕苔還想争論,水面上忽地起了一陣風,柳枝随即被吹散。
雲擇輕輕歎了一口氣,與他們的辯駁其實也是他想找到自己的位置,想的再通透,一夕之間從人變成了妖軀對他來說還是天崩地裂般的動蕩,他得努力地分析自己,明确雲擇本身。
他……究竟是什麼呢?
*
雲擇睜開眼,碾碎了不知何時長到手背上來的青苔。
這隻樹妖當真是頑強且陰魂不散,就跟應澤一樣,其實隻論應澤的生命力、論他這七百年的掙紮,雲擇還是很佩服的,但佩服歸佩服,他絕對不能讓人奪走自己。
桑隐恰好推門進來,拿了些飯菜,道:“皇都馭邪司的人去了歸遊城,眼下正追來。”
他自有探查消息的手段,從相距不太遠的歸遊城打聽些事情還算容易。
雲擇下榻,幫着把飯菜擺到桌上:“當時走得急,不知道大哥大嫂如何,榮洛他們有沒有被影響?”
桑隐自然明白他的擔心:“放心,都無事。”
雲擇松了口氣,往他身上一趴:“咱們就這樣走嗎?”
桑隐:“許多事情沒法解釋,留下隻會陷于被動。”
雲擇遲疑道:“我并無害人之心,或許可與馭邪司說明?”
說明什麼呢?說明他的無辜,還是說明他并無惡念、無意與人為敵?
“馭邪司以除妖驅邪為天責,對妖天生便有敵意,”桑隐道,“若隻有翟宿在,說不定可以溝通,就怕還有其他人。”
對大部分人來說,隻要雲擇體.内有妖血便是需要鏟除的仇敵。
“……那是我天真了,即便他們不是遇妖便殺,蛟龍之名如此險惡他恐怕也不會好說話。”雲擇忍着如今對皎月碎片的不适,把臉頰在他肩上蹭了蹭,似是撒嬌,實則心亂,忽然道,“你說,我是不是也應該對誰負責?這血脈……”
“做噩夢了嗎?”
“嗯,咱們連處境都如此堪憂,我還做了一個被人千方百計慫恿着去振興妖族的夢。”
桑隐立即理解了,緊張道:“又是應澤來擾?”
“除了他入夢,牧夕苔也沒死,不知還要在哪裡生事。”雲擇道,“可笑在這種情況下,我竟然真的思考過……自己憑空得了妖軀要不要去肩負點什麼。”
那妖血對他的影響非同凡響,除了讓他感覺到時不時湧到心口的暴戾之氣,在與應澤、牧夕苔辯駁時,有幾次他不知不覺真的把自己代入了妖族的立場。
他明明自顧不暇,卻還自不量力地設想過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責任。
桑隐隐約猜到他是被迷惑,看着他的眼睛道:“雲擇,你要記得你首先是雲擇,不是其他任何人。不要為難自己。”
雲擇愣了一下,點頭:“先好好活下去再說。”
桑隐忽然道:“皎月碎片是不是讓你難受了?”
雲擇:“有點,不嚴重。”
畢竟隻是碎片。
桑隐聞言便想隔開兩人距離。
“不要!真的隻有一點!”雲擇更急躁地抱緊他,“我不想跟你分開!”
桑隐歎了口氣,隻得回抱他:“若是……不方便回去歸遊城,我們便去遊曆。”
豈止是歸遊城,若馭邪司執意要捉拿雲擇,那麼天承境内都不好再停留,他們隻能四處躲藏。
以他們如今的心意相通,雲擇不會再說“連累你了”這種疏離的話,但心裡還是難免愧疚,也很心疼,桑隐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
桑隐道:“其實我在期待。”
雲擇:“期待什麼?”
桑隐:“以前覺得孤寂,跟你一起就不一樣了。”
雲擇理解着他的話:“一個人行走江湖看到什麼東西都沒意思,但是我們兩個在一起就會很有色彩,可以看山看水看百态人情與無數風光?”
他知道桑隐有安慰自己的意思,但也真的聽出了桑隐的向往,不由也心生了向往,沉郁的心情頓時揚了起來。
“嗯。”桑隐說,“你可期待?”
雲擇啄了下他的唇。
咬了咬,又一番攻城略地肆意作亂。
捧住他的臉道:“你說呢?”
桑隐彎起唇角。
雲擇說:“桑隐,我們去比翼雙飛。”
與你在一起,如何會不期待?未來的逃亡亦不足為懼了。
雲擇黏着桑隐不舍得松開,正待再親昵幾分,突然眸色一變,眼底金光暗湧。
“怎麼……”桑隐才問出口,緊接着也察覺到了。
他們身處的這間客棧裡來了不速之客。
窗外,披着繡有山河圖騰披風的人說:“隐大人,别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