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驚塵受了傷。
他原是為曆練而誅殺追山獸,關鍵時刻卻功虧一篑,卧雪劍并未如期展現神光,未能出現傳說中斬妖鎮邪的強大威勢。
身後林中蕩起煙塵,追山獸的腳步漸近。
孟驚塵看着手中無用的神劍,隻能先避開,他疾行數十裡,勉強甩開妖獸,撐着沿河的垂柳樹喘.息。
“你怎麼了?”
柳樹後面冒出來一顆圓滾滾的腦袋。
孟驚塵看清是一個四五歲模樣的人類男孩,不是妖怪,松了口氣,抹着臉上的汗道:“我很累,你家在附近嗎?可否讓我借碗水喝?”
“好啊。”小孩眨着一雙天真又純善的眼睛,領他去自己家。
竹籬笆圈着院子,茅屋三間很是清寂,山腳下隻有這一戶人家,看門口粗糙的弓箭等物,可猜測他們是靠山而活的獵戶。
“爹,娘,有個大哥哥想喝水。”小孩奔進院裡,恰好屋門打開,他興奮地撲過去,“娘!”
作農婦打扮的女人有着極為不俗的樣貌氣韻,即便是在皇都也難得一見,孟驚塵有些詫異。
女人接住孩子,看向孟驚塵,屋裡又走出來一個男人,兩人目光皆是警惕。
孟驚塵有禮道:“叨擾了。”
“我們自家釀的米酒,公子嘗嘗,最是解乏。”
獵戶夫婦很熱情,知曉孟驚塵是獵妖人,不僅拿出了自釀的酒,還端上了吃食,百姓們對能夠斬妖除邪的人總是心存敬意的。
小孩最是好奇,問孟驚塵妖怪好不好打,童言純真,不會惹人厭煩。
女人尋着機會回到廚房,對男人凝重道:“是卧雪。”
男人立即皺眉:“孟家的人?這一帶沒有妖物,他來幹什麼?”
女人道:“未必是為追查我們而來。”
男人道:“我想辦法弄清他的意圖,你帶着孩子先藏一藏。”
孟驚塵飲着酒,一面應付着小孩的問題,一面在心裡盤算:
此行帶着卧雪劍出門曆練若是連一頭妖獸都除不去,便會讓孟氏蒙羞。追山獸最是固執,恐怕很快就會追上來,得想辦法把它除掉。
追山獸……書上記載這東西以自然靈氣為生,輕易不沾葷腥,若是沾了葷腥就會迷智醉倒,實力大減,其中女子之血肉相比男子更為馥郁,對它來說最為厲害。
他拿着酒碗,目光轉向踏進門來的男人和女人,心道:若不能及時除去妖獸,讓它長成吞山獸會更加棘手,到時便會為禍一方,我也是為了救更多的人。
他已經嗅到了一絲妖氣,那妖獸就快追來了。
在男人準備試探孟驚塵之前,孟驚塵先道:“在下遇到了難題,需請幾位幫一個忙。”
“什麼忙?”
孟驚塵看向女人:“請夫人幫我殺一頭妖獸。”
男人面色一變,把女人護在身後,又伸手向孩子:“快過來!”
孟驚塵的劍卻已經出鞘了,這把遲遲不肯認他為主不願顯神光的劍是此行不順的主要原因,所以他也不存憐惜,不介意讓神劍沾上凡人污血。
劍光沉暗,在小孩轉着腦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時,男人的身體被利劍刺中,女人驚懼大喊,眼睜睜看着孟驚塵把覺得礙事的男人踹開,然後一把擒住了她。
“娘!”小孩撲上來撕拽孟驚塵衣袍,“放開我娘!”
女人急喊:“快跑!”
小孩滿臉淚水,張口咬住孟驚塵持劍的手。
孟驚塵皺眉。
他不想對孩子動手,可轉念又想:以人之血.肉誅妖獸是禁.術,最好不要被人知道,留他活着後患無窮,何況他的爹娘往後都不在,他活着也難,不如讓他們一家團聚。
猶豫隻有刹那,長劍一掃,孟驚塵甩開小孩,一劍刺穿了小小孩童的身體。
“琛兒!!!”
女人喊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琛兒……”
她好不容易才保護下來的孩子啊!
卧雪劍上濺滿幼童之血,劍刃上突然滑過一道瑩白光芒。
孟驚塵沒有看到,他隻對“琛”這個名字有點反應,但一時并未細想,扛着女人去對付妖獸了。
三間茅屋重歸清寂,其間似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隻有滿屋血氣驚魂駭人。
過去數日,小小的屍.體卻沒有像那男屍一般長出斑痕并腐.臭變色,猙獰傷口慢慢結痂修複,垂在地上的小手在一個清晨動了動。
小孩爬起來,滿目茫然。
“爹?娘?”
“娘?!”
我還活着?我為什麼活着?
“祭品不會輕易死去。”
陌生的聲音從不知名的地方遙遙傳來。
好奇怪的一句話。
祭品?什麼是祭品?誰的祭品?
我到底是誰?
沒有人給他解答。
*
“孟爺,閑雲州一州百姓的安危便全都仰仗您了。”
自蛟龍現身世間之後,妖王舊屬皆有複生迹象,近幾年天承各地妖邪猖獗,馭邪司兼顧不及,為了除去一隻在閑雲州境内傷人無數的蜘蛛精,本地富商馬員外請來了神劍之主孟驚塵,許以重金,又設盛宴為其接風,宴上還備了一件絕妙的禮物。
孟驚塵轉着酒杯,一掃屏風,便猜到了禮物是什麼。
他不算貪.色,可若是美食送到了嘴邊,又還算順眼,也沒有拒絕的道理,偶爾一嘗無傷大雅。
得他默許,屏風稍移,垂落的輕紗上隐隐約約勾勒出一個人影,又有琴聲飄來,曼妙溫柔,霧雲半遮半掩着一張绯色迷離的臉。
“啪”的一聲,酒杯滑落。
潮風吹動紗簾,琴樂不顯,那拿着人心的眉眼卻清晰了些,人都說豔.色傾城可勾.魂攝魄,今次他才算是明白了。
孟驚塵為自己的失态而不悅,蹙眉道:“男的?”
他想起了某隻無法對付的狐。
“哎呦,孟爺,人間好顔色哪兒分什麼男女啊?何不叫他過來為您斟酒侍宴?若是不喜,便隻叫他在那廂彈琴輔興也好。”馬員外特特打聽了孟驚塵的喜好,又說,“這美人千挑萬選出來,還不曾與人試過極.樂滋味,都得靠着孟爺您提點呐。”
孟驚塵果然眉心一動。
馬員外連忙向那輕紗幽影招了招手:“快來與孟爺見面。”
風卷輕紗,琴聲初停,清淩淩的嗓音如同天籁悠轉:
“是。”
孟驚塵不動聲色,見那少年挑簾而入,素白衫子堆雲賽雪,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青嫩,離的近了,豔.色反而不再教人心驚,桃花目裡含着微微懵懂,引人疼惜,朱色唇.瓣盡管顔色濃豔,卻反襯出蒼白柔弱,讓人生憐。
饒是他見多識廣,此刻也難免失神。
“兩位喝酒,我便不打擾了。”馬員外識趣地先走一步。
“孟爺。”少年拿起新杯,盛了酒,怯生生地送到了孟驚塵面前。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如何美不勝收,不以此為傲,隻忍不住露出羞澀,幹淨又清澈,若靜泉流水。
孟驚塵沒接酒杯,一把圈.住了少年的腰。
少年驚慌。
“别怕。”孟驚塵生性孤傲無情,從未似這般哄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