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光着膀子，下身穿着一個皺皺巴巴的大短褲，一轉身，後背上兩處明顯的刀傷，傷口縫針的痕迹歪歪斜斜的，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陳銘生看他，忍不住吐槽，“你也不注意點形象，光個膀子。看看你後背的傷，看着怪吓人的。”

老徐回頭，瞪了陳銘生一眼，“我在家裡，穿的周武正王的，不熱啊。你小子還說我身上傷口吓人，你看看你自己身上，還有你那腿，啧啧啧，你不吓人。”

老徐說着，扒拉着沙發上亂七八糟的東西，給陳銘生騰了一個能坐的地方。

“得，我吓人。”陳銘生低着頭笑，“你關節炎怎麼樣了？”

“老樣子，剛從遼城回來的時候還行。回來以後，這邊氣候還是太潮濕了，一進山，就是老樣子。”

陳銘生坐下來，打開了給老徐的袋子。

“這些是西藥，治關節炎的，你随身帶着，要是疼的厲害就吃。這些還是中藥，按照你上次的方子抓的藥，内服外敷你自己收好。這是個按摩儀，累的時候，放松放松。”

“這麼多藥，你改行開藥店了？”

陳銘生笑了，“疫情期間我去抗疫，人家醫院的大夫看我一天比一天瘸，問我咋了，我可能挂念你吧，随口就說關節炎，人家給我一堆藥，丢了也是浪費，給你了。”

“合着你不要的給我？”

“你可拉倒吧，我專門給你從遼城背過來的，三千六百多公裡呢，這不是禮輕情意重。”

老徐瞪了一眼陳銘生，“那是飛機飛的距離，不是你背着跑的。”

陳銘生低着頭笑。

半晌，老徐接着開口，“就這些？沒别的了？”煙酒不給我帶點？！”

陳銘生不屑地哼笑了一下，“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然後從袋子底下掏出來兩條煙，然後扔過去。

老徐從煙盒裡拿出來一根煙，給自己點上，然後遞過去一根給陳銘生，陳銘生擺了擺手，“我戒了。”

“你小子在我這裝什麼紳士。”

老徐兇巴巴地第二次把煙遞過去，硬塞到陳銘生手裡，給他點上。

煙霧缭繞之中，陳銘生打量老徐這個小小的兩居室，方子明顯的破舊，沙發還是老式的人造革，磨得像破裂的非洲土地，原本的組合沙發上堆滿了東西，隻留下一個小小的空間還可以坐人。房頂上，懸着一個白色的風扇，扇葉上積滿了灰，面前的煙灰缸裡面塞滿了煙頭。

陳銘生吸了兩口煙，聽見廚房的水壺響了，老徐站起來，我去充個水瓶。

陳銘生點點頭，不一會了，老徐回來了，拿出了那個不知道什麼年代的印花水瓶，然後準備撕開桌子上的方便面。

陳銘生一愣，“還沒吃？”

“剛起來，文磊結婚那天喝多了，老喽，兩天都沒緩過來。”

陳銘生側過臉，往垃圾桶裡面看，裡面摞着好幾個泡面碗，還有幾個壓縮餅幹的塑料袋，“吃這個哪行，我給你弄點飯。”

“别麻煩了，我就吃這個。”老徐伸手準備繼續撕方便面。

陳銘生卻死死地按着方便面，不給他用力，他問老徐，“有菜嗎？”

“有，我四五天前回來的時候買了點，不知道咋樣了。”

陳銘生笑了，然後起身，“你等着吧。”

陳銘生進了老徐家的廚房，廚房竈台櫥櫃上，落着厚厚的灰，冰箱裡，放着一些雞蛋，一把蔫了的青菜，幾根黃了的蔥。一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過期的火腿腸，還有很多包廉價的榨菜。冰箱的冷凍室，幾袋速凍水餃，還有單位食堂買回來的包子饅頭。

竈台邊上是一封拆開的挂面，陳銘生很熟練地把冰箱裡的青菜拿出來，挑出蔫了不能吃的部分，洗幹淨。切一些蔥，放在油鍋裡面炸成蔥油，然後煎雞蛋。

煮面和青菜，再淋上剛剛做好的蔥油，卧上煎雞蛋，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蔥油拌面就做好了。

陳銘生給老徐端過去，老徐嘗了一口，驚掉了下巴，“怪不得你小子能找到這麼好的老婆。”

陳銘生低着頭笑了一下，沒有應答，因為他的視線，落在客廳一張遺照上，那是老徐的老婆，能看出來，她很漂亮，嚴格意義上來說是耐看，一雙料峭丹鳳眼，兩彎月牙一般的眉毛，鼻梁直挺而秀氣，眉眼之間，盡是溫柔。

陳銘生不自覺的感歎，“嫂子，挺漂亮啊。”

老徐一愣，然後笑了，“我高中同桌，我們班班花，我追了七八年才追到手的。”老徐吃着碗裡的面條，不自覺回憶起那些往事，“現在想想，挺後悔的，如果她不跟我，是不是日子會過得很好。”

陳銘生無聲地沉默着，良久，他繼續開口，“說真的，老徐，你也該往前再走一步了，毒販……抓不完的，你自己知道，人到老了，還是要有個伴……”

老徐沒說話，吃面的聲音明顯一頓，然後接着吃。

陳銘生聽到，老徐在吃面的聲音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啜泣，陳銘生沒有再說話，他無聲地拍了拍老徐的後背。站起身，“我把屋裡給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