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羽撥了一下其中一架飛機,下面的托盤發出“咔咔咔咔”齒輪轉動的聲音,手指放開後,伴随一陣舒緩甯靜的安眠曲,中心燈管緩慢旋轉,環繞着燈管的兩架飛機一上一下地轉動着,似要飛入星雲。
是一個音樂盒,比他大學時那個純粹的擺件還要高級一點。
“為什麼要費那麼大勁拿到它?”邊羽問越文舟。
“挺好看的。”越文舟說,“放你家應該挺合适的。”
“你也不知道我家是什麼樣吧?”邊羽淡笑了下說。
“大概能想象到。”越文舟描述他的想象,“東西不多,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房間多半有個窗戶。你看它,放在窗戶邊,像跟夜空融在一起似的。”他前面說的是邊羽的“家”,現在描述的卻是邊羽的房間,隻因他想象的隻有邊羽的房間。
邊羽本想說大多房間不都這樣?這時飛機擺件的音樂停止了,他下意識又撥了一下,未走完的旋律便繼續響起,那話便沒接着說了,隻盯着這兩架小小世界裡穿梭星雲的飛機看。
邊羽的面容被這一圈小小的淡黃燈光包攏住,越文舟凝望他的側臉,燈光微爍的星雲,旋轉的飛機,在他眼中倒映出绮麗的光影。
這張側臉,他像是昨天才見過,可那一個昨天,已走過遙遠的八年。
2015年,東川航天航空大學飛行學院訓練基地。
太陽刺眼,白色的民用教練機在空中打了一個旋轉,劃出一道漂亮弧線。緊接着,飛機頭部向下壓,機身逐漸降落,發動機的巨大響聲從天上壓下來,機身下方,三個輪子探出,着陸後在基地上做降速運動,大概跑了兩圈才慢慢停下。
約摸過了20分鐘,飛機艙門打開,梯子降下,一行穿着深藍色制服的飛行學員陸續走下來。
被巨大玻璃闆隔檔起來的候機室内,導師通過對講機聯系機上的教練:“你們好了?”
“嗯,學生下完就差不多了。”對講機那頭回複道。
“剛剛開飛機的是哪個學生?”導師故作好奇地問。
“就那個呗。”
導師笑了一聲:“邊羽?又是他啊。”
“技術不錯吧?”
“再不錯也是你的得意門生,别人搶不走。”導師見機上的學員和教練都已經撤離下來,打住了調侃,“行了,我讓學生上去了。”
他轉頭沖身後的越文舟和向鞍招手:“喂,你們兩個可以去了。”
越文舟和向鞍拿着工具箱走出候機室。
室外,飛行教練雙手捧着一個索尼相機,讓飛行學員們站成一排。
“邊、機、長,站中間!”他用調侃的語氣喊站在邊上的邊羽。
這位被光芒簇擁的上天寵兒向中間走過去,與他擦身而過的越文舟,目光不禁追随這白光般的人去,向鞍拍他的肩說:“快點吧,别看了。”
越文舟收回目光,走向那架中小型教練機。
向鞍爬上樓梯檢查艙門,越文舟戴上白手套,站在梯子底下檢查機身。
那群飛行學員在後方空地上繼續用各種搞怪的方式拍合照,邊羽總是被他們擁簇在中心位。
他确實是耀眼的,任何方面來說都是,無論他那讓人無法望其項背的優秀,還是他出衆的外貌。
“是不是特羨慕那待遇?”注意到越文舟再度飄忽的眼神,向鞍趴在梯子的扶手上笑道,“别想那麼多了,人家可是天之驕子。什麼叫天之驕子啊?平時拿來稱呼其他學員,也就稱呼個樂。這一種,”他手指着邊羽的背影,“是老天一百年也就誕生這麼一個的那種。”
越文舟回望手上撫摸的機身的紋路,聽着身後那些人喊的邊羽的名字,眼中折射着白雲倒映出來的溫柔。
來年第一個學期,越文舟在學校給予的特定時期内申請轉院。
“你确定要轉院?”輔導員看着越文舟的資料,似乎有點不敢确信。
越文舟肯定地點頭:“确定。”
“我能知道一下理由嗎?”黑框眼鏡下的那雙眼擡了起來,輔導員說,“我這裡看到,你在這個院的成績一直是班上前五,院裡的前十。”
“我有新目标了。”越文舟仿佛并不在乎他在這裡傲人的成績。
“想當飛行員了?”
“可以這麼說。”
輔導員微笑搖頭:“你現在轉,也是要通過他們的訓練和考核的,還未必能考核通過,到時候回來也拖了這邊的成績。我還是希望你想清楚。”
越文舟跟着笑,語氣無比堅定:“我想得很清楚。”
次周周一,飛行學院1班。
邊羽把課本放在桌上,坐下後調整椅子的位置。
他耳朵上戴着藍牙耳機,習慣性地隻拿下左耳的那隻。
不管怎麼調整椅子,邊羽覺得座位還是有點窄,于是轉頭要跟後桌的人說“桌子往後一點”,卻發現後桌是一張陌生面孔。
越文舟像是懂他的意思,把桌子往後挪去幾寸,跟着露出一個笑容:“初次見面,你好。”
他這句問候是違心的。這應該是邊羽跟他的初次見面,但不是他跟邊羽的初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