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漾輕輕放下邊羽的手,有些不舍地放開。他本不想這麼早松手,隻是看邊羽神色冰冷,再多握一秒,邊羽怕是要打他。他并不怕邊羽打,隻不過,當他們處于一段關系裡時,邊羽打他是趣味。現在被打,則是狼狽。
“有點餓了,去吃東西吧。”方白漾想着,至少得再跟他多相處一些時間。明天開始,他又得忙起線上的項目了。
“我不是很餓。”邊羽非是故意掃興,他剛睡醒,胃還沒調整過來,吃不下是真的。
“這可是我來鹭島的第一頓飯啊。”方白漾不肯放棄,再三邀請,“當陪我這個朋友一起吃吧?”
“那你想吃什麼?”
“不知道,有什麼推薦?”
“離這裡最近的餐廳在天空塔大廈裡。”那是鹭島市的地标,裡面餐廳寥寥無幾,更沒有鹭島本地地道美食。邊羽不懂方白漾幹嘛把車開這裡來,“或者你可以再開幾公裡,到本地美食多的街道去,但那裡不好停車。”
方白漾沉思片刻:“天空塔大廈可以看見天空?”
“可以是可以,但今晚的天沒什麼好看的。”
陰天,沒有星空,滿眼塗墨一樣黑壓壓的雲。
“就去天空塔大廈。走吧。”方白漾下車,轉到副駕駛座那邊,給邊羽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天空塔大廈裡餐廳不多,最好的一家是頂樓的旋轉餐廳。在全是落地窗的49層高樓,顧客可以一邊用餐,一邊感受在空中轉動的感覺。
菜品不新穎,無非是中規中矩的西餐,沒什麼滋味。邊羽點的是意大利面,方白漾的是紅酒牛排。各均是隻吃一半,便吃不大下去,後面淨隻吃小點。
“這餐廳看來主要是個約會場地。”方白漾用水果叉叉起一塊蘋果,遞給邊羽。
“謝謝。”邊羽接過那塊蘋果,沒立即吃,而是放在自己的茶托盤上,“這家餐廳确實在情侶客戶當中比較熱門。”
圓形餐廳的各個角落,都是舉止親昵、氛圍濃蜜的戀人,昏朦中,青年男女們煞白的臉幾乎是要貼在一起的。隻有他們這桌,是關系“普通”的兩個男人,與這個場景不相融入。
“那可惜,我們沒有那層身份。”方白漾給自己掰了一片橘子吃。
“不可惜。戀人往往隻顧着看彼此,顧不上看景色,浪費地方。”邊羽喝一口阿拉伯茶,被味道苦得眉頭微蹙,于是拿起放在茶托上的蘋果咬了一小口。清甜的口感在舌尖化開,他眉宇間的皺痕才微松開一些。
這樣的一張臉,居然怕苦,喜歡甜味。
方白漾聽了他這話,也才把注意力轉移到餐廳的設計和玻璃牆外的景緻上:“這餐廳設計得挺有意思的,轉起來應該很像飄在海上。申海也有類似的餐廳,但是看不到海景,隻能看到江灘。轉的時候,江就到甩到後面去了,隻能看樓。”那片人人愛踏足的江灘,不管是江水,還是百年前的西洋建築,他自小都是看慣了,不覺得有什麼新鮮。
“這間餐廳的設計,是有講究的。”咽下蘋果後,邊羽說,“情侶之間聊天,男人會看着女人的臉或者眼睛,而女人的視線有可能會躲閃,将視野局限在男性身上的某一個部位。然後,當餐廳轉動的時候,他們的視野中,會有大樓傾倒,世界崩塌的感覺。他們會在刹那間愛得至死不渝。”
“是嗎?”方白漾端起茶,正喝着,餐廳地闆忽然嘚嘚嘚轉動了。
方白漾視野裡的夜空和大海慢慢扭轉,從月明轉向月暗。那張在他眼前明亮的面龐,琉璃石似的眼睛,逐漸被一層蒙蒙暗紫的光輝遮漫。今晚月光本就不明亮,邊羽的臉部線條在暧昧的光影下顯得無比的柔和。
方白漾蓦然指尖顫了一下,一種頭皮發麻的過電的感覺,直擊心髒。
這一刹那,他耳旁回響的,隻有邊羽說的:大樓傾倒,世界崩塌。
“嗯。是有這樣的講究。”方白漾緩緩放下茶杯,杯底擱在托盤上,噔的一響,像他心髒跳漏的音節。
他想他是栽了一個大大的跟頭。
“去天台上走走吧。”方白漾壓抑住心中慌亂的感覺,外表兀自是鎮定的模樣。
他深知,在愛情戰場上,誰先栽那個跟頭,誰就會飛快的敗下陣來。他至少,得輸得再慢一點。
大廈天台,風刮得大。好在四月的鹭島并不冷,這風不至于寒氣入骨。天空塔矗立在天台正中心,高聳入雲,塔頂信号燈不時閃爍光芒。
方白漾拿出一包大衛杜夫白細支香煙。自己咬了一根,然後遞一根給邊羽:“給。”
邊羽接過煙,想到什麼:“那個Zippo,你當時忘記拿回去了。”
方白漾笑了一下:“借我們打火機的人,可能已經不在意了吧。”他口袋裡掏出一個新買的喜路登打火機,掀開蓋子,叮一聲,噴火口躍出火苗。他先給邊羽點上煙,再給自己點。
方白漾一向自己不帶打火機,他要抽煙時,身旁的助理都會給他點上。可他跟邊羽在一起,不想要身旁有人。自從那次找路人借過打火機後,他再要來見邊羽,就想着必須得随身帶個打火機。他喜歡且享受為邊羽點煙的感覺,讓他得以與邊羽短暫的在煙霧中共娛。
他們來到護欄邊,從150米的高空向下望,燈光點點的城市在他們腳下,還有那片被夜浸潤成墨色的大海,海面月晖粼粼。